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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在难以扭转玄凌对姐姐热切的爱qíng之后,叹息着对我说:宜修,哀家的心血都白费了。阿柔不是不好,可她不适合帝王家。而皇帝,也不应该对一个过分美丽的女子有那样热切的爱qíng,那会焚毁他自己,更会焚毁身边的一切人。先帝与舒贵妃,便是前车之鉴。她怜惜地抚摸着我的手,宜修,哀家一直觉得,皇帝对你的感qíng,恰恰好。而阿柔
    末了,太后以一声长叹,作为对这对男女无法抗拒的爱qíng的注脚。
    而那样的爱qíng,除了以立姐姐为皇后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可以作为它伟大而残忍的告终。
    姐姐死的那一晚,bào雨如注。
    她连临死的姿态都是那样美,像一脉纤细的百合,散发出临近枯萎的气息,缓缓伏倒在悲痛的玄凌的怀里。
    bào雨倾泻而下,如无数的鞭声哗哗捶打着大地,连檐头铁马,都发出惶乱的悲鸣般的声音。
    姐姐乌黑如云的长发披散着,鬓边的几抹蘸着黏腻的汗水贴在脸上,衬出她气血散尽后雪白的面庞。她的目光已经开始发直了,她身上的素白寝衣浸透了猩红的血,那样浓重的血腥气,不仅宣告了她腹中孩子的死亡,更预示了她不可逆转的生命。
    我伏跪在她chuáng前,一脸哀戚,看着她最后一次伏在玄凌怀里。
    我哭泣着说:姐姐,你别伤心,小皇子命薄,一生下来就去了。可是,皇上还在,你们还会有孩子的。
    她在听闻孩子的死讯的一瞬,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痛苦地攥着玄凌的衣襟,哀求道:皇上,让臣妾看看咱们的孩子,让臣妾看一看!孩子
    玄凌紧紧地拥着她,宛宛,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看了只会伤心,实在不必了他恨声道:是甘氏和苗氏,她们惹得你心悸动了胎气,朕已经下旨让她们跪在你殿外在bào雨中忏悔,若你再伤了身子
    姐姐的手指在发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她的手虚弱地滑下,拦住了玄凌,是臣妾的错,不该一时动怒,误伤了甘氏的孩子,是臣妾自己作孽。四郎,你别
    我失声痛哭,姐姐,为什么我们姐妹都这样福薄,我的孩子留不住,你的孩子也留不住。姐姐,姐姐
    姐姐伏在玄凌膝上,气息奄奄:我命薄,无法与四郎白首偕老,连咱们的孩子也不能保住。我唯有宜修一个妹妹,请四郎日后无论如何善待于她,不要废弃她!
    我心头一震,未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有片刻的感动从心的最底处漫延出来。这么些年,她虽然以她的光彩将我遮蔽得黯然如尘芥,可是她,也是对我好的。
    这样一想,我心底难免生出了几分愧疚,我迟疑地伸出手,握住她冰凉而cháo湿的手。
    玄凌捂住她的嘴,眼泪落下:宛宛,朕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朕许过你,要与你白头相守,不离不弃。
    我的手在他说完的一瞬变得同样冰冷而cháo湿。
    为什么?我深深爱着的男人,会这样深深地爱着我的姐姐。她的到来,夺去了朱府所有人的关爱;她的入宫,夺去了我的夫君对我的怜爱与依恋,甚至连太后,也垂爱于她;而她的身孕,更让所有人忘记了我的丧子之痛。
    我的孩子,呵,我的孩子。那个会给我带来皇后之位的孩子,那个可以让我给他嫡出的身份,不必如我幼年一般遭人轻视的孩子。在姐姐成为皇后的第三年,我那出生不到三岁的孩子,死于过度的高热,心脉衰竭。枉我通晓医术,却救不回我的孩子。
    也是这样的雨夜啊,我抱着我的孩子已经没有气息的身体在滂沱大雨中走了整整一夜,我想求满天神佛拿走我的命吧,我已经不愿活着了,换我的孩子,换他活过来就好。
    可是他再也不能睁开眼了。
    也许是胎中带来的孱弱影响了他的身体,也许是我怀着他时抑郁难解的心qíng导致了他的孱弱。我怎能不抑郁难解呢,我的姐姐占据了本该属于我的皇后之位,让我腹中的孩子尚未出世便要接受庶出的卑下命运。虽然因为愧歉,玄凌给了我贵妃之位,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仅次于皇后的地位。可是哪怕是贵妃,差了一步,便是差了整个完整的人生。我注定,只能是姐姐光芒下卑微的蝼蚁。可我还要qiáng颜欢笑,不在人前露出一丝痕迹,对姐姐恭敬有加,处处维护,更要周旋在新入宫的贤妃甘氏和德妃苗氏之间,应付她们对我那只会柔和不懂权谋的姐姐的挑衅,周旋其中。
    唯有我自己知道,姐姐入宫后的日日夜夜,我是如何咬碎了牙齿,忍受着椎心泣血般的痛苦。
    一开始,我尚有幻想,以为生下了大周第一个皇子,玄凌会顾念我,爱惜我,疼爱我们的孩子。可是我清醒不过地发现,他每次到来时对我的敷衍,我连想都不必想,便知道那是我善良的姐姐劝他来看我的。或许我还应该庆幸,这样的机会,我比甘氏和苗氏的确多得多。也难怪,她们是那样恨姐姐。
    我那些不能言说的怨恨,只消稍稍挑拨,便能惹起她们对姐姐无休止的诅咒与攻讦。
    真好,愚蠢的女人,便只能用来对付一样愚蠢的女人。我便只要站在她们身后,一脸恭谨温和,抱着我的孩子,默默旁观。
    可是我连我的孩子也没有了。他已经会笑,会说话,会喊我母妃。真的,姐姐来后,宫中的生活是如此无趣而酸涩,可只要一见到我的儿子,见到他那样天真无邪的笑脸,我便什么心酸都可以咀嚼着qiáng咽下去。
    我在bào雨中jīng疲力竭地晕去,醒来时,却是玄凌无可抑制的欣喜若狂:宜修,你别伤心。老天爷知道你没了孩子,可是宛宛有了身孕,她的孩子,也会是你的孩子。
    我的骨fèng里都冒着森森的寒意。
    为什么?我没了孩子,姐姐却有了孩子!为什么,她的命bī着我的命,她的孩子一来,便索了我儿子的命?
    我实在想不通,只觉得头痛yù裂。那么痛,那么痛,和我的丧子之痛纠在一起,生生bī得我再度晕去。
    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懂得qiáng迫自己笑,qiáng迫自己把姐姐腹中的胎儿当做自己的胎儿,衣不解带,照顾得无微不至。没有一个人不为此动容,连我自己都相信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孩子。
    确切地说,是为了这个孩子和他母亲的死亡。
    我终于如愿。外头的雨声那样大,姐姐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的嘴唇微微张合着,眼睛直直地勾着我,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我忽然读懂了她无声的喃喃,她居然是在说对不住。
    她秋水般澄澈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光彩,握紧我的手骤然失却了力气。殿外的恸哭声激烈地响起,玄凌亦痛哭流涕。我怔在原地,唯有泪珠自觉地不断落下,滚烫着我的皮肤。
    她居然,是明白的。
    我一直以为她善良、单纯,但是蠢钝不堪。她算不清内务府的账本,理不顺嫔妃间的钩心斗角,她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出离尘世生长着。
    可是最后,她居然明白我的恨!
    同样明白的,应该还有太后。虽然她什么都不曾对我说。
    但是姐姐死后的某一日,太后召见我时,脸色却不如平时一般和善。
    太后的神色那样冷,恍若一块化不开的坚冰,淡淡道:阿柔死与不死,你都失了得尽丈夫欢心的可能。自然,你要是委屈自己,降低一切姿态去博取皇帝的怜悯,甚至不惜做阿柔的影子,凭着皇帝对阿柔的眷恋,你倒还有几分得宠的希望。现在,你自己想清楚,是要宠妃的里子,还是皇后的面子?
    胸口有细碎而凛冽的痛楚层层渗尽,我深深地吸一口气,平视着太后:朱府没有其他可以为皇后的女子,千斤重担,太后担着的,儿臣也愿意一起担着。
    太后静静看了我片刻:记住你今日所言,不要妄想二者兼得。那样,你才能过得很好。端然起身转入内殿,只余下一句话给我,哀家没有看错,你果然是皇后最适合的人选。
    可是,我怎能不妄想?皇后之位已然在握,而我的夫君,曾经对我那样温柔的夫君,却再也没有回来。我怎可能,不去追寻,不去争取?
    我也,不过是一个女子。
    哪怕没有姐姐临终那番话,仅仅因为是她的妹妹,同样出身朱氏,我都是无可争议的皇后人选。
    可是这个皇后,真的没什么滋味。因为姐姐的缘故,这个皇后,离我最初的期望,已经差得太远太远。无论我做什么,人们都会不可避免地将我与姐姐比较。她是皇后,嫡皇后。而我,只是继后。由贵妃这个妾室的地位被扶正的皇后。
    我从未觉得姐姐已经死去。从另一种意义而言,她一直活着,活在一个男人永恒的追念与思慕之中。
    我后来才明白,那也许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我不该让一个本就美丽的女人在她最美好的时候逝去,成为男人心里永不凋谢永不老去的定格。
    或许岁月,才是消弭姐姐最好的利器。可那时年轻的我,怎么忍得住,忍得住姐姐和我心爱的男人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明明,明明我才是先来的那一个啊!
    这样的无可忍耐,终究成了我最不可克制的心魔。我忍不住,忍不住玄凌对一个新来的后来的女人的宠爱,忍不住她们有了他的孩子,而我,却成了无法生育之身。
    我这样忍不住,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大度雍容的姿态,定格成我母仪天下垂爱四方的形象。上自太后,下至皇后冠服,宫人嫔妃的伏拜,无不一一提醒着我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自己,选择了皇后之位。
    我知道我忍不住,哪怕我明知道,那些女人,不过是姐姐的影子,镜花水月中让玄凌得到片刻的安慰。史美人的鼻子,李修容的手指,端妃的琵琶,敬妃的温婉,安陵容的歌喉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还有那个,与姐姐神似的甄嬛。
    唯一不太相同的,是华妃,慕容世兰。那个艳烈的女子,以无可匹及的明艳和烈火般的xing格,迅速卷走了玄凌的心。
    仿佛是在华妃入宫之前,我的夫君,便开始了他另一种不为人知的喜好,嫔妃越来越多,内宠越来越多。正当盛年的他成了风流天子,像不知疲倦的蝴蝶,穿梭于后宫繁丽的姹紫嫣红。
    华妃的出现,让专宠再度成了一种可能。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的女子,撒娇撒痴,娇蛮任xing,可是玄凌,照样喜欢,见惯了温顺与柔婉,华妃确是一个另类。连我都不得忌惮,这个越来越凌厉的女子,倚仗着身后的慕容世家和汝南王,日渐嚣张地侵犯着我身为皇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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