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吴国时期就已经开凿的邗沟一路北上,经过广陵、高邮等地,数日之后项羽三人抵达了淮阴。
淮阴是东海郡的一部分,这里先后被吴国、越国和楚国所统治,如今统治这里的则变成了秦人。
三人在城中市集找了一处地方歇脚喝水。
看着几名断发纹身、明显是越国装束的男子赤脚从面前不远处走过,王离眉头一皱,有些厌恶的发出了评价:“真蛮夷也,陛下何等仁慈,竟能使此等蛮夷依旧生活于我华夏中国之中!”
殷意忙道:“中郎说得对,太对了!”
项羽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王离并没有理会殷意,而是将目光锁定在项羽身上:“项羽,你们楚国也算是曾经统治过此地一段时间,你对此有何感想?”
殷意很喜欢找王离说话套近乎,但王离偏偏更喜欢问项羽问题。
项羽想了想,十分认真的说道:“我并未统治过此地,要不然还请中郎去问问那些曾经统治过此地的楚国官员?”
王离脸色一变,冷冷的说道:“你是想要本官去问死人?”
项羽道:“不,活着的人在这里还是有不少的,只不过活着的楚人怕是不多,因为大家如今都是秦人了。”
“秦人?”王离用鼻孔发出一声嗤笑:“就这座城里的人,也配?”
王离昂着头,犹如一只高傲的孔雀般离开了。
殷意嘲讽的看了项羽一眼:“继续装!”
项羽看着王离和殷意离开的身影,表情平静。
“老秦人?呵呵……”
曾经,天下有秦人、楚人、赵人、齐人……后来其他国家都灭亡了,所以大家就都成了秦人。
这让关中、巴蜀、上郡、河东等地秦国人很不满意,他们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秦人,剩下函谷关以东的那些只不过是被秦人征服的下等人罢了。
于是,这些自认为“根正苗红”的秦人就自称为——老秦人!
不远处的街口,一名看上去颇为落魄的乐者一边弹奏着琴,一边用十分别扭的雅言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声音不是很激昂,这或许并非诗词的问题,而是出在面有菜色的乐师身上。
项羽听出那是一首来自诗经的《秦风·无衣》,于是他又看了那名乐师一眼,心想:“这人看上去居然没被打过,看来淮阴城中确实无人矣!”
砰的一声,一个人被踢得滚了进来,骨碌碌的滚到项羽面前。
店铺之中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散开,只有项羽面不改色,安坐如故。
几名满脸横肉的大汉走了进来,将刚刚被踢进来的那人直接扣住,其中一人冷冷说道:“韩信,这都已经多少天了,你欠的钱是不打算还了?”
“韩信?”项羽闻言,心中微微一动,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那韩信的衣着散乱,发髻都散了一半,看上去颇为狼狈,有些费劲的掰扯着扣住脖子的手,道:“几、几位壮士,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凑齐你们的钱归还!”
刚刚说话的那名大汉冷笑道:“再给多久?”
韩信眼中浮现希望的光芒,忙道:“最多半个月,一定凑齐!”
“半个月?”大汉忍不住笑了起来:“韩信啊韩信,你我乃是乡邻,你什么情况我等难道不知?”
说着,大汉转头,朝着四周围拢过来的旁观群众高声道:“诸位,便是这个韩信,从小无品无行,不能入仕。又喜欢到处打秋风,为我乡里所厌。前不久借了我父亲两百个钱,说是半年归还,如今都过了一年时间,却是连一个大子都没有还过!诸位说说,我今日可打得这韩信吗?”
旁观群众顿时起哄:“打得!”“该打!”“往死里打!”
大汉哈哈大笑,对着韩信的脸直接就是一巴掌下去。
便在此时,韩信突然动了。
也不见韩信如何动作,一下子便挣开了制住自己的两人,随后伸手砰一声挡住了大汉的拳头。
韩信沉声道:“屠狗子,我确实借你父两百钱不假,但当时明明说好有钱再还,你却因为吃酒没钱而一直逼迫与我,是何道理?”
屠狗子大笑道:“你听听你说的这个话,有钱再还?就你这个穷酸样,这辈子到死了能攒下两百个钱不成?我父亲老糊涂了,我可不糊涂!你若是不还钱,我今日便在这里揍死你又如何?”
韩信勃然大怒,道:“屠狗子,你休要欺人太甚!我韩信虽然落魄,但也不是可以随意受辱之人。你若是再这样的话,休怪我拔剑对敌!”
项羽听到这里,目光下意识的落在了韩信腰间,那里果然悬挂着一柄长剑。
只不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这柄长剑的质量都有些堪忧。
屠狗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大笑起来:“拔剑?你韩信不知去哪里捡了一把破剑回来,便敢自称游侠剑士了?真真是可笑至极!来来来,我屠狗子今日便站在这里,任你拔剑刺击,你若真能杀我,我死亦无憾,如何?”
说完,那屠狗子直接掀开领口,露出胸膛,狞笑着看着韩信。
项羽见状,不由露出一丝不屑笑容。
项羽非常清楚,这屠狗子看似凶恶,但只要韩信真的拔剑做出刺击模样,屠狗子定然会立刻仓皇闪避。
“只不过这韩信看起来虽然高大,但似乎是个不晓人情之人,说不定还真想不明白这个道理。”项羽暗自想道。
果然,项羽看着屠狗子这般模样,犹豫片刻,任由旁观者如何鼓噪,却是怎么也拔不出腰间的长剑。
屠狗子见状越发得意,大笑道:“韩信,你果然还是那个废物!这样吧,我也知道你是个破落货,只要你今日愿意从我胯下钻过去,我便再给你宽限半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