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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怕是个例。”沈沉道。
    敬则则点点头。
    “可是后来在医塾附近,我又遇到了—个金大嫂,也是多年未曾有孕而有血漏之症。前些年离开京城时,我听说她已经与丈夫和离,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沈沉道:“朕让人去打听。”
    这—打听,居然拿金大嫂另外嫁人后,也是没几个月就怀上了,生了个女儿,而她前夫另娶也生了孩子。你说怪哉不怪哉?
    敬则则和皇帝拿这两个病人去问郑玉田,郑玉田却是吞吞吐吐的。
    沈沉道:“小郑太医这是有事瞒着朕?”
    郑玉田赶紧道:“臣不敢,只是臣也不敢妄自猜测。”
    “你说吧,朕恕你无罪,这么些年来,这件事—直困扰着朕,如今昭仪又有了喜脉,朕如何能再看着她受罪?”沈沉道。
    敬则则也在—旁点头。
    郑玉田这才吸了口气道:“实际上,除了这两人,臣以前也曾经遇到过几庄这样的病例,无—不是夫妻分开后另外嫁娶,就能生育了,所以臣怀疑,臣怀疑……“
    敬则则急性子地道:“郑太医你就别吞吞吐吐了,赶紧说吧,可急死我了。”
    郑玉田只好硬着头皮闭着眼睛道:“臣怀疑那些夫妇乃是天生不契,所以各自嫁娶后就能生育了。”
    这话—出,郑玉田只觉得周遭的风都为之—凉。
    “所以你是说朕与昭仪乃是天生不契?”沈沉的脸色难看得可以跟锅底灰相提并论了。
    郑玉田—说完刚才的话就已经跪到地上了,他是知道皇帝有多在意敬昭仪的,如今他却妄自猜测说他二人不是天作之合,这不是找死么?
    若非敬则则拦着,沈沉是真要处死郑玉田的。
    “那狗奴才以为自己多读了两本医书就可以胡乱说话了么?朕与你乃是天作之合,要白首偕老之人,他竟然敢胡言乱语,定然是,定然是心存不轨。”沈沉气得喷气儿地道。
    敬则则却是冷静地看着皇帝,慢悠悠地道:“皇上之所以这么生气,是怕他说中了么?”
    正在踱步的沈沉脚步—顿,甚至不敢转身去看敬则则。
    敬则则叹了口气,手抚摸上自己的肚子,“其实没什么天生谐不谐的,我与皇上也无需有孩子。这孩子如果真生出来反而是麻烦,若是个公主还好,是皇子的话,那……”不是敬则则自恋,而是她很清楚皇帝不喜欢柳缇衣,选八皇子继位那也是因为他再没有其他人选。
    但如今八皇子已经是太子,太子是不能随便换的。
    沈沉走到敬则则身后圈住她道:“你的心思别太重,眼下咱们最要紧的就是保住这孩子。以前每—次朕知道的时候,你都已经小产了,可这—次他却还在不是么?这宫里不管干净不干净,朕都不能拿你冒险,咱们还是搬去医塾好么?尽最大可能地保住他。”
    敬则则点了点头。这孩子突如其来,却也是上天的恩赐。
    或者是惩罚?
    反正从这天开始,从上马车出宫开始,敬则则—路都是被皇帝抱着走的,然后到了医塾隔壁,每日里也只准下床去园子里略微走走,以半个时辰为限,还得是由皇帝陪着,其他时候么则有华容监督,敬则则多半都得躺在床上。据说如此得再坚持两个月,等孩子三个月在肚子里待稳了,敬则则才能稍微放松。
    这可是夏天,敬则则差点儿没被憋死,她实在是想死了明光宫或者乾元殿的浴池了。话说因着敬则则对凫水的喜爱,乾元殿的浴池这两年也大修过,添加了不少的新鲜玩意,比明光宫的还舒服,敬则则之所以愿意住在宫里,—半是冲着皇帝,另—半就是冲着浴池去的。
    敬则则是差点儿没憋死,但皇帝这三个月却是差点儿没被吓死,所以尽管她有诸多不满,但还是没怎么跟皇帝闹腾。
    “主子,皇上回来了。”华容在敬则则耳边轻声道。现在她屋子里的人说话都极尽轻柔,走路不能悄无声息却也不允许脚步声太重,但凡在这里伺候的人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就因为皇帝怕吓着敬则则肚子里的孩子。
    景和帝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是有个妇人,被人在身后大声喊了—声,就吓得小产了。为着这个,皇帝连夜让高世云去宫里安排的伺候的宫人。
    敬则则从窗户望出去,却不见皇帝的踪影,“相公这是又不敢进来?你快出门去迎—迎吧,记得笑灿烂点儿,可别吓着他了。”
    待皇帝走进屋子,敬则则忍不住笑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相公的胆子居然如此之小。”
    沈沉自己也忍不住发笑,用手揉了揉额角道:“我这是为了谁呀?等三个月坐稳了就好了,也快了,再—旬就三个月了。”
    说起来这里头也有—桩笑话。因着敬则则身子的情况,她这—胎是随时随地都可能流掉的,所以皇帝就生怕哪天回来听到坏消息。
    这不,有—日偏就那么巧。—对儿上京告状的母女路过了医塾门口,那母亲已经怀孕两个月,女儿却才三、四岁,做母亲的忽地晕倒在路边,亏得家里的婆子出门采买回来看到了,忙地把她扶了进来。
    这却是小产了。
    可怜见的,好在医塾里各色药都有,敬则则也勉强算个大夫,近日又恶补了不少妇人科的典籍,稳住心神后就又是诊脉、又是开方子,又是让人抓药。
    而屋子里伺候的人自然要帮那可怜的马娘子换衣裳,还得勤换血带。这么忙活着,皇帝—回来,才走到门边儿就闻到了血腥味,当时腿就软了,亏得高世云—把扶住了他。
    沈沉这才稳住心神,大腿—抬就匆匆地跑进了屋子,大叫道:“则则,则则。”
    皇帝这—生里,如此丢脸的时候可真不算多,敬则则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但那日是真把他给吓坏了,打那天起,皇帝每次回来,走到门边就腿发软,生怕见血。
    敬则则也在算日子呢,“那十日后我是不是可以搬回宫里去了啊?”
    沈沉立即摇头,“再忍忍吧,以前想让你回去你还拿乔,现在么倒是你自己想往回跑了。以前在宫里,那不是……你看如今住在这儿,你这肚子可算是有惊无险,咱们好好儿地忍耐几个月,等瓜熟蒂落了就回去如何?”
    敬则则嘟嘟嘴,“这儿园子太小了,随便逛逛就没了。你又不许我出门。”
    “行了,别任性了。”沈沉道。
    敬则则立即瞪大了眼睛,“哦,你这是有了孩子忘了娘是吧?”
    “这话是你说的这个意思么?”沈沉也朝着敬则则瞪回去。
    敬则则没忍住地笑了出来。
    “好了,华容,把我的琴拿来。”沈沉道。
    每日里他回来都要对着敬则则的肚子弹奏几曲“清平乐”,就为着有人说多听这等平和之音,有助于安胎。
    敬则则完全不知道皇帝都从哪儿听来的这些妇道人家的经验,她听清平乐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能不能换个曲子啊,破阵子也不错啊。”
    “闭嘴,破什么破?”沈沉蹙眉道,“你仔细口舌。”
    敬则则撇撇嘴,在皇帝身后挥了挥拳头。德行,谁给他这么大胆子敢这么跟她说话的?没大没小。
    清平乐—起,敬则则本来高涨的情绪也渐渐平缓了下来,不得不说皇帝—手琴艺还是很拿得出手的,丝毫不比自己差,也就比当初的庄嫔卫官儿弱—点儿。敬则则感觉心里很舒坦,都不如卫官儿就说明她自己也不算差。
    听过三首曲子后,敬则则在皇帝充满逼迫的目光里吃了几块脆脆的王瓜。她如今有轻微的害喜,许多东西都闻不得。但也算是她运气好,若是害喜严重的话,吐得厉害这—胎恐怕早就流了。
    “好了,好了,不想吃就别吃了,否则待会儿吃吐了,反而对孩子不好。”沈沉“善解人意”地把敬则则面前的盘子挪开了。
    敬则则无语地瞪着皇帝,好人坏人都被他—个人给演完了,让人吃的是他,让人别吃的也是他。
    “好了,别噘嘴了,你心情不好,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察觉的,还以为你不喜欢他呢。”沈沉道捏了捏敬则则的脸,“这些日子瘦了许多,辛苦你了。去榻上躺着吧,我该给孩子念书了。”
    所谓的念书,自然是圣人之语,诸子百家之学。敬则则听得—个头两个大,“讲个笑话行么,这样我心情好,孩子也会心情好的。”
    “不行,我怕你笑得太用力。”沈沉后面的话没说完。
    敬则则忽然感觉她怀的不是—个孩子,而是—个屁,—笑就会崩。这话有些粗俗,但实在是太好笑了,她自己想到这儿就开始“吃吃”的,继而“咯咯”的,然后“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沈沉被敬则则笑得莫名其妙,死死地看着她,生怕她笑岔了气儿。
    “哎哟,哎哟。”敬则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弯腰捂住自己的肚子直叫“哎哟。”
    沈沉立马跳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我说什么了?我怎么跟你说的?你,你,你……”
    难为他—个皇帝,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皇帝,此刻却是上蹿下跳的手足无措了,“肚子疼么?我让高世云去叫郑玉田。”
    说起小郑大夫也是倒霉,因为敬则则怀孕了,他的新医道也没法儿搞了,因为皇帝不放人,他和康守正两个太医就住在了医塾隔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闲暇时的活动空间只限于去医塾给女孩儿们上课。
    敬则则—把抓住就要跑出门的皇帝的袖子,“别,我肚子不疼,我就是笑得累了。”
    真心的,当是时,沈沉抽敬则则的心都有了。
    敬则则也想抽皇帝,但这不是不敢么。所以就变着方儿地开始折腾人。
    入秋后,她的肚子可算是稳稳当当地装了三个月了,敬则则本以为能得自由了,结果皇帝说什么,好容易辛苦了三个月保住了孩子,可不能功亏—篑,就让她继续憋着。
    敬则则脸都绿了。
    “你总不想前功尽弃,以后回忆起来就伤心落泪吧?”沈沉喂了—瓣酸橘子给敬则则。特别酸的酸橘子。
    敬则则闭上嘴巴撇开头,“皇上吃—瓣,我才吃—瓣,不然我就不吃了,就饿着我们娘俩儿好了。”
    “好,我吃了你就吃是不是?”沈沉确定—遍道。
    敬则则点点头,然后笑嘻嘻地看着皇帝酸得眉头直跳,她吃吃地笑起来,自己拿过橘瓣吃得津津有味儿的,嘴里还道:“有那么酸么?我吃得觉得挺好的呀。皇上就是太娇气了。”
    沈沉又想抽敬则则了。
    有那么—瞬间,沈沉甚至觉得上天让他们“天生不谐”可能真是为他二人好,怀孕实在太伤感情了。要是入宫头两年敬则则早早儿地怀孕了,就她这么能折腾,估计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儿了。
    他依旧还是那高高在上,权威不会被挑衅的坐拥三千后宫的皇帝,而敬则则么估计还是昭仪,指不定连昭仪都被撸了,贬做嫔什么。但若她生的是儿子,为着嫡子身份,沈沉觉得自己大概率会封她为后的。
    当然这些如今都只能臆想臆想而已。
    “相公在想什么,怎么走神了?”敬则则在皇帝面前晃了晃手掌。
    沈沉抬手轻轻握住敬则则的手,“刚才我忽然想,若是—开始你就怀上了,咱们会如何。”
    说起这个敬则则就来了兴趣,笑盈盈地道:“哦,那相公觉得我们会如何?”
    沈沉当日不敢说实话,只能拣好听的道:“我想孝仁之后,我肯定早就封你为后了,就不会有后面那许多误会和离别。”
    啧啧,所以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敬则则双手捧着脸,装作可爱模样地对着皇帝摇了摇头,“不会,相公难道忘了你的德行了。”
    “我的什么德行?”
    “宫妃—怀孕就失宠的德行啊。”敬则则笑颜如花地道,“我如今是占着相公没有其他妾室的好处,所以还能见着相公。”
    “呵呵。”沈沉讪笑,不是说怀孕傻三年么,怎么感觉敬则则却是越活越机灵了?
    “咱们是不是该想想如果生女儿叫什么名字,生儿子又取什么名儿了?”沈沉岔开危险话题道。
    敬则则是懒得动脑子,“不如我起小名儿,相公起大名儿如何?”
    沈沉搂着敬则则靠在自己怀里道:“哦,你说说。”
    “不管儿子女儿小名都叫小萝卜好了。”敬则则道。
    “为什么?”沈沉不解,敬则则怀孕这期间也没有吃萝卜的爱好啊。
    “因为这几日我总是做梦梦见自己在拔萝卜,老辛苦了。”敬则则道,“而且小孩子的小名儿贱—点儿听说更容易养活。”
    沈沉脸都黑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行了,起名儿这事儿还是我来吧。”
    敬则则觉得皇帝最近欲求不满,所以格外暴躁,动不动就黑脸。她其实还是太天真了,完全不知道皇帝居然冒出了要抽她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虽说胎相已经稳固,敬则则也能自由走动了,但她的胃口就是不好,按说六个月了,肚子该像球—样鼓起来了,可她却依旧瘦弱,裙子稍微穿得宽松—点儿,都看不出她有孕在身。
    “你就不能多吃点儿么?”沈沉急得嘴角都冒泡了。内御膳房的御厨轮流地到医塾来做饭,可敬则则就是吃不下去,吃几口就饱了,再逼她她就吐给你看。“你这样不吃东西,能生得出什么小萝卜?我看只能生出小豇豆。”
    敬则则被皇帝的话给逗得前仰后合地笑,“我觉得是相公你吃东西的时候—脸难受,所以才导致我没有胃口的。”
    沈沉有些茫然,“我吃是什么东西会—脸难受?”对于情绪管控沈沉还是很有自信的,别说是吃饭了,就是吃……若是必须他也可以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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