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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一灿朝他点了下头,咖啡被放在了她面前, 服务员离开后, 她目光朝那头的窗边瞧了过去,她记忆中的张婷还是初中生的模样,没想到现在已经出落成一个靓丽的轻熟女,大概就是走在大街上都会让人多看两眼的那种,的确长得不赖,笑起来的时候人也是甜甜的。
    就她坐下的这几分钟,听见张婷传来好几次笑声, 不知道岑莳对她说了什么,她双手贴着脸颊,眼睛发光地盯着对面的男人,像足了恋爱中女人该有的样子。
    苏一灿低下头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嘴里是苦涩的味道,明明知道不该来,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插手岑莳的事,但是控制不了脚步,想看看岑莳和别人相处的样子,会不会纵容地笑,或者迁就着好。
    想起昨晚那个梦,他握着别人的手套上戒指,苏一灿就感觉呼吸不畅,一早上都是这样,太真实了。
    她以为无视岑莳浓烈的情感就可以淡化一切,但他的出现已经打乱了她原本一潭死水的生活,如果她是按部就班自转的星球,岑莳就是猝不及防撞来的彗星,她始料未及,也无法躲避。
    她不得不承认岑莳让她心底重新燃起一股危险的冲动,这种叛逆的危险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只是她一直在用理智拉扯住这股冲动,好像自己被困在沼泽里,明明知道在不断下沉,却眼睁睁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听着那桌轻松的交谈声,张婷愉悦得像只百灵鸟一样说个不停,苏一灿握着咖啡杯手指冰凉,虽然她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才是最适合岑莳的,一张白纸,勇敢无畏,但她的心脏就是抽抽地痛,想上前假装若无其事地跟他们打招呼,却又觉得那样做太可笑,只能渐渐收回视线垂下头。
    一直等到他们起身,路过她的身后,听见张婷清脆的嗓音对岑莳说:“真的,冬天去特别有感觉,我也没去过,下一次一起啊?”
    岑莳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回:“有机会再说吧。”
    然后两人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有说有笑渐行渐远,苏一灿感觉人像泡在水缸里,僵直的身体一点点朝沙发靠背上滑去,整个人有种脱水感,碰着咖啡杯的手渐渐握在了一起,指甲陷进掌心,沉闷代替了疼痛感,大脑发涨,人是混乱的,甚至混乱到没有听见折返的脚步声,直到一道身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她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岑莳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坐在她身边,目光黯淡地注视着她,眼神一转落在她紧握的双手上,眸子里浮上几许心疼。
    苏一灿迅速收回视线,慌乱地低下头,岑莳则起身离开了一小会,几分钟后他走了回来,又在苏一灿身边坐下了,拿走她握着的冰美式,将一杯热水放在她的手心里,声音有些沉地说:“身体不舒服还喝冰的。”
    一句话让苏一灿憋了一早上的沉闷化为了无形的风,吹进她的眼里,眼眶湿润。
    她有些抗拒岑莳看见她这副样子,故作冷淡地问了句:“什么时候看见我的?”
    岑莳拿起她的冰美式喝了起来,说道:“你进来我就看见了。”
    她有些窘迫地转过头,不愿给岑莳看见她狼狈的样子,岑莳双手交握在桌上,侧过头眼神一直望着她,两人之间的空气静了下来,岑莳只是这样坐在她身旁,哪怕什么话都没说,却能给她一种强势的存在感,甚至这种存在让她的指尖都是发颤的。
    直到温热的大手轻轻碰了她一下,她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点,岑莳的手背再次朝她靠了过来,苏一灿没有再动,他很轻柔地勾住她微颤的指尖,温度交汇的那一瞬,无声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涌动着。
    她回过头看他,岑莳望着她的唇微微蹙起眉,琥珀色的眼眸里搅动着细碎的光,声音低频地震动着:“嘴唇怎么了?”
    苏一灿没有出声,微红的眼睛垂着光,翘挺的小鼻尖也是红的,岑莳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样子,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塞住,心疼地看着她委屈的模样,眼里的光像要把她揉碎,让她无法动弹,他低下头,阴影笼罩着她,抬起手轻轻抚着她湿润的眼睫,抚去她眉心的褶皱,垂下眸看着她起泡可怜的唇瓣,喉头发紧,苏一灿敏感地躲开了,撇开头不再去看他,她承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好像分分钟就能让她溺死在里面,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女人会为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弟弟发狂。
    岑莳看着她一再闪躲压抑着自己的模样,收回视线,静默地坐在她身边,过了好半晌,他沉着声音缓缓开了口:“如果我不走呢?”
    苏一灿倏地回过头,眼里充盈着淡淡的血丝凶巴巴地望着他:“说什么鬼话?申请都通过了学不上留下来拿一个月四千块的工资吗?你要是为了我耽误自己的前途,明天就滚蛋。”
    岑莳望着她笑了起来,眼里浮上难以抹灭的柔光:“是啊,连老婆都养不起,我总得…为以后考虑。”
    他把“老婆”两个字说得很轻,苏一灿知道他是故意的,瞥过视线不理他。
    岑莳的声音忽然稳稳地传来:“在那边我有些处得不错的兄弟,有的还在读书,可能会比我早毕业,我们对以后有些规划,但是还不成熟,只是一些想法,很多事情还在摸索阶段,所以我对你说我需要这段执教经历,可能对我以后会有些帮助,但前提是我得回到学校进行系统的学习,最起码也要拿到毕业证书,这样以后的路会好走一些。”
    苏一灿沉默地听着,岑莳继续对她说:“我每年最少有四个假,再加上一些国家公共假日,我可以提前安排好课程,不要你跑,我来跑,只要有假我就回来。
    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我明白。
    我只想告诉你,那些困难我来想办法解决,我绝对不会让你后悔。
    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我小?”
    他眼里泛出柔光烈焰,苏一灿望着他,心底的防线在一点点被突破,她甚至听见了土崩瓦解的声音,可她依然无法给他任何回应,这不是一个草率的决定,一旦点头意味着她可能要将自己的全部都搭进去。
    对于一个二十出头满是热忱的年轻男人,他的誓言有多坚固?他的承诺又有多牢靠?她相信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当下,岑莳说的都是真心话,可她是个经历过时间洗礼的女人,正因为如此,她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特别是人心。
    岑莳没有逼她做出选择,他拿起咖啡喝干最后一口,放下杯子对她说:“我最迟五月中旬走,等你答复。”
    说完他便起身先离开了咖啡店,他走后,苏一灿坐在原位呆愣了好半晌,直到杯中的热水彻底冷了她才起身往家走。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苏妈见她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莫名其妙问了她一句:“你出去半天都干嘛的啊?叫你买的胡椒粉和料酒呢?”
    苏一灿愣了下,突然才想起来自己还是带着任务出去的,岑莳快她一些回家,这会饭都吃完了,拎起外套对苏妈说:“我去吧。”
    说完他从苏一灿身边擦肩而过出了门,苏一灿没有看他,让了一步。
    她走进家中,自觉去盛饭了,听见餐桌上苏妈对才从房间出来的苏爸说:“岑莳和张婷没戏了。”
    苏爸将老花镜拿了下来,问道:“怎么了?不是说两人早上还高高兴兴出去了吗?”
    苏妈叹了一声说道:“刚才岑莳回来跟我说,他有喜欢的人了,让我帮他回了张婷。”
    苏妈眼眸一转,正好看见苏一灿端着饭过来,顺口问了句:“灿灿啊,你知道岑莳喜欢的人是谁啊?是不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苏一灿捧着碗的手心直冒汗,含糊地应付了一句:“我怎么知道。”
    ……
    年三十一大早,苏妈把岑莳叫进屋中,当着苏爸的面塞给他一个红包,岑莳不知道什么意思,苏妈告诉他:“一来呢,这是我们中国的传统,长辈要给小辈压岁,二来呢,虽然当初和你妈说好,她生的儿子也就是我们的干儿子,但这么多年两地相隔我们也没机会见面,这以后啊,要是你愿意,我和你苏叔叔就是你在中国的爸妈,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就当答应了。”
    岑莳看着面前厚厚的红包,又看看苏爸,苏爸今天穿了一件唐装样式的棉袄,乐呵呵地朝他点点头。
    年三十上午全家照例会去爷爷家拜年,苏一灿特地打扮了一下,化了淡妆,穿上雅致的裸粉色羊绒套裙,换上高跟皮靴,一头长发微微卷了起来,散落在肩头,她刚从房间走出来,岑莳的眼里便蕴着涌动的光。
    也许是她平时工作的原因,一年四季绝大多数都是运动装平底鞋,岑莳还是第一次看见她打扮得如此女人,骨子里的温柔和妩媚让人挪不开目光。
    早上吃饭的时候,苏一灿几乎每抬一次头都能撞上岑莳的视线,她不自然地匆匆喝了几口粥。
    苏爸已经等不及在催促了,说要先下去发动车子,苏妈换上鞋提上节礼,岑莳走过去喊了声:“妈,你先去,东西我带下去。”
    苏一灿刚站起身猛然愣住,怔怔地看着岑莳,出了一身冷汗,这也太明目张党了,怎么都叫妈了?
    她立马看向老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老妈没听清这声称呼,还交代句“交给你了”然后跟着苏爸先下楼了。
    一直等两人拎着东西走进电梯,苏一灿才终于后怕地问了句:“你刚才为什么喊我妈叫妈?”
    岑莳缓缓转过头看着她,注视了两秒,眼里泛起戏谑的意味,丢下句:“你觉得呢?”
    电梯门开了,他率先走了出去,留下苏一灿跳动不安的心脏。
    这就搞得一路上她都心惊肉跳的,就怕岑莳再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别说他们现在根本没啥关系,就是有啥关系,至于直接叫“妈”了吗?
    第54章 chapter 54   你什么时候把灿……
    苏一灿的爷爷如今已经九十岁的高龄了, 和她叔叔住在一起,苏一灿的叔叔是凤溪派出所的局长,没几年也要退休了, 这些年没以前那么忙,叔叔一家很早就准备好饭菜等着亲戚们登门。
    往年杜敬霆年三十也会来给苏一灿的爷爷拜年, 今年的情况比较特殊,家里亲戚基本上也都大概知道了苏一灿和杜敬霆掰的事,只不过除了这件事,今年还多了个人,岑莳。
    虽然一大家子对岑莳都很陌生, 但对岑莳的妈妈却并不陌生, 想当初苏一灿爸妈谈对象那会, 苏妈来苏爸家吃饭, 还带上过岑佩英,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岑佩英走的那么突然,儿子都大了,个还长这么高。
    苏一灿的叔叔年轻时雷厉风行,岁数大了倒也时常挂着笑,对苏一灿说:“你爷爷一大早就起来念叨你了, 在后院, 你带着岑莳去看看。”
    于是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后院,爷爷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旁边摆着个老式半导体,放着黄梅戏《八世夫妻》,如今爷爷的脑子已经不清楚了,有时候记不清事情,还会喊错人。
    苏一灿的奶奶去世于十二年前的年三十当天, 所以爷爷每年的年三十都会放上这首《八世夫妻》,这是奶奶生前喜欢的戏曲,每次苏一灿听见这首曲总会想起奶奶。
    她走过去喊了声:“爷爷,新年好啊。”
    爷爷浑浊的眼睛在看见苏一灿时,有了光彩,抬起头对着她笑:“灿灿啊。”
    他朝她伸出手,苏一灿弯下腰握住爷爷的手,对他说:“这是岑莳,他妈妈叫岑佩英,是我爸妈的同学,您还记得吗?”
    爷爷褶皱的小眼睛缓缓看向岑莳,朝他伸出另一只手,岑莳看了眼苏一灿,也走过去弯下腰握住爷爷,规规矩矩叫了声:“爷爷新年好。”
    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喊道:“敬霆啊,你看着越来越年轻了。”
    “……”
    苏一灿飞快地扫了眼岑莳,他唇际紧紧绷着没吱声,苏一灿尴尬地说:“他是岑莳,不是杜敬霆。”
    老爷子拍了拍岑莳的手背对他说:“你什么时候把灿灿娶回家啊?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吃到你们的喜酒了?”
    岑莳怔了下,抬起视线看向苏一灿,苏一灿的脸色也僵住了,刚准备说话,老爷子却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说叨着:“我们灿灿给了你是你的福气,你给爷爷个准信,还娶不娶了?”
    岑莳垂下视线点了点头:“娶。”
    老爷子开怀地大笑起来:“好,好。”
    苏妈伸头出来笑问了句:“爸你跟他们说什么笑成这样?”
    苏一灿的脸都黑了,爷爷从身后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了苏一灿,一个给了岑莳,给完岑莳后还特地又嘱咐了一句:“她奶奶在的时候,我凡事都让着她,我们家灿灿要是闹脾气,你要会包容。”
    岑莳拿着红包目光沉稳地看着爷爷:“会的。”
    苏一灿在旁听着,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知道岑莳是为了应付爷爷,但还是久久无法平复。
    从院子进去的时候,苏一灿拉了下岑莳的衣角,他停下来转过身看她,苏一灿面色不太自然地说:“我爷爷老了,有时候犯糊涂会搞错人,还麻烦你哄他开心。”
    岑莳穿着纯黑的连帽夹克,比平时穿得要稳重一些,低垂着眸看着她,声音清浅:“我没有哄他开心。”
    说完这句便直接进去了,留下苏一灿一个人心神不定地站在原地。
    往年吃完年夜饭,大人都会上楼打牌,打完牌在楼上休息,而苏家的小孩则要负责在一楼守岁,一直等到十二点给奶奶上新年的第一柱香才能睡觉。
    这算是老苏家的一个传统,自从奶奶走后,爷爷便定了这个规矩。
    今年苏一灿的堂姐跟着老公去外地过年了,主要是去看望他老公身体抱恙的姑妈,地方太远又太冷,就没带着孩子来回折腾。
    因此吃完饭留在一楼守岁的,除了她和岑莳,被留下的小侄子,还有就剩苏一灿的堂弟和堂弟的波兰小女友。
    两人从吃饭的时候就腻歪在一起,长辈们都颇为不悦,这下长辈们都上楼了,两人更是越坐越近,后来干脆肆无忌惮地窝在沙发上亲了起来。
    电视上放着春晚,苏一灿的小侄子不知道为什么对岑莳的头发如此感兴趣,岑莳半倚在沙发上,他就一个劲地往岑莳身上爬,苏一灿都操碎了心,一会让堂弟注意点影响,小孩子还在,一会还要劝侄子老实点,别乱爬。
    岑莳倒是自如得很,眼神没往堂弟那瞟一眼,也纵容着小侄子,特地往下躺了些方便他爬,另一手举着,护着沙发外面不让他掉下去,玩得还挺不亦乐乎。
    苏一灿感觉真是够了,自己就像多余的一样,干脆起身跑去厨房找了几个鸡蛋,低筋面粉,无聊得做了个小蛋糕。
    没想到还挺成功的,当她兴致颇高地拿着蛋糕出去准备给小侄子和堂弟他们尝尝看时,发现客厅里面已经安静下来,堂弟和他的小女友不见了,侄子趴在岑莳胸口睡着了,小肉脸嘟着,屁股也撅着,睡得挺香。
    她几步走过去,将蛋糕放在茶几上,没看见堂弟,便看向岑莳问了声:“苏嘉鸣呢?”
    岑莳左右看了看,回了句:“不知道,可能躲哪干坏事了。”
    空旷的客厅,除了睡着的侄子,就剩他们两,岑莳看着她才做的蛋糕,香喷喷的味道扑鼻而来,不禁问道:“好吃吗?”
    苏一灿拿了一小块递到他嘴边,岑莳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用嘴叼过蛋糕时,唇瓣似有若无地碰着她的指尖,苏一灿慌乱地收回了手,对岑莳说:“把庆庆给我吧。”
    岑莳没动,拿了旁边自己脱下的外套盖在小侄子身上,浓密的睫毛像眼里的钩子掠着苏一灿,对她说:“还想吃。”
    苏一灿只有将蛋糕拿了过来,和他并肩坐在沙发上,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掉了不大的蛋糕,电视上演着小品,很多梗苏一灿怀疑岑莳根本看不懂,但他的眼睛依然专注地盯着电视,客厅很安静,小侄子浅浅的鼾声很可爱,口水流到了岑莳的胸口,他低头看了眼,浅色的眸子里溢出笑意。
    苏一灿就这样望着他,人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他们两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像极了一家三口,她看着岑莳对待小侄子的样子,想象着他以后对待自己的孩子应该也会很好吧。
    她望着电视里的画面,意识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十一点刚过,她就有些犯困了,调了闹钟后,她就靠在沙发上抱着双臂合上了眼。
    直到她淡淡的呼吸逐渐均匀了,岑莳才轻轻地抬起手臂,悄无声息地将她的脑袋拨到自己的胸口,于是他一只手搂着苏一灿,一只手护着怀中的小侄子,睁着双眼不时盯怀中熟睡的两人瞧上两眼,时间一分一秒接近农历新年,这大概是岑莳这几年来过得最安逸的一个节日了。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苏一灿调的闹钟响了,她猛然惊醒抬起头,岑莳的目光就在她眼前,近得唇差点撞到一起,她心脏猛地一颤,发现自己倒在他怀里,惊得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我怎么睡这了?”
    岑莳慢悠悠地眨了下眼,浓密的睫毛显出几丝无辜感告诉她:“你自己靠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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