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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辘辘赶回府上,余嬷嬷再三说要给她传个大夫来,都被闻鱼回绝了:“我自己如今便是大夫,何须旁人?莫不如嬷嬷把请大夫的银子直接给我?”
    余嬷嬷哭笑不得。
    闻鱼进屋后重新换回便利的男装,除了头上沉甸甸的玉簪金钗,任由墨发散在了肩膀上。
    端了杯热茶,她踱步到轩窗前,看着院子里云竹盆景,静默出神。
    今日因着江宗薇除了风头,若是有心自然能打探出她的身份。
    在江南乡野她虽然名声显赫,但从没有人见过她真正的容貌,应是查不到她原来的身份。
    只是从前自京都过去寻她看诊的人不少,到时候只怕许多事便推脱不去了。
    况且就算没有这桩事,她也是要想个妥帖的法子在京城立足。
    旁的本事或是没有,但是开个医馆定然是没有问题。
    还有送闻池进书院的事情。
    他心智相较同龄人稚嫩许多,怕也只有送去素来口碑极好的祥云书院才能放心。
    若是以后住在学府路的宅子,那便在需要在附近寻个合适的门面,到时候有碧珠照看着闻池,她也安心……
    想的太入神,以至于闻鱼根本没留意到不远处抄手游廊下游烬的身影。
    院子里的下人倒是瞧见了,但他一个淡漠的眼神扫过来,所有人都像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哪还敢去给闻鱼通报。
    倚靠深色的窗棂,女子更显得肤白若雪,眉眼如画。
    游烬如今二十有六,早过了只敬衣衫的年纪,可看着眼前静谧的画面,他竟是从心底有些贪恋。
    从前无论阴晴雨雪,她总会殷殷等他回府。看见他时,会露出让人舒心的娇糯软笑。
    而如今,他近在咫尺,伫立良久,她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落寞地垂下眼睫。
    游烬转身出了七支轩。
    怀仓站在院外,看见他出来一点儿也不惊讶,饶有兴致地禀告:“主子,楚王府那边出事了!”
    他也是刚收道眼线让人递来的消息,不由得回头看了眼七支轩里依旧临窗而立的闻鱼。
    夫人,也挺狠啊!
    到了下午的时候,闻鱼这边也收到了消息,或者京城有点身份的府门,无人不知。
    余嬷嬷心中的震惊且不提,说起来的时候简直是眉飞色舞:“夫人走后不久,花宴上所有的夫人小姐都出现了身体不适,江家大小姐甚至直接昏厥了去,将老夫人和王爷、王妃还有世子都惊动了。
    大夫不够用,楚王爷朝宫里递了折子,几乎将整个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请进了楚王府。世子派人严查,说是大小姐的杯子被人动了手脚,至于其他人为何会不舒服,听说至今还没有眉目!”
    闻鱼气定神闲地翻着医书:“世子妃呢?”
    “嗐!她亲自操持的这场花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早早就被江家老夫人罚去跪佛堂了!王妃还准备好些礼品给在场的夫人小姐们赔礼,楚王府这回脸面丢尽,以后再想聚集这么多达官显贵的家眷怕是难了!”
    怕是不止!
    闻鱼手指在医书上点了点。
    既是向宫里递了折子,只怕里头也是瞒不住的,治家不严的帽子楚王爷是戴定了,就是不知道关起门会怎么处置顾泠兰?
    也不知是成了亲的缘故,又或者她的出现真刺激了这位表姐。两次见面,顾泠兰都表现得太过急功近利了些,丁点儿没有以前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手段。
    但是想到趁机和江宗薇交换的酒杯,以及借着她的遮挡在熏香炉里滴进去的那几滴占了药性的血珠字,心下稍稍愧疚。
    可对付顾泠兰这样的,若是不能一次打在七寸之上,让她彻底怕了,只是不能让她忌惮。
    补偿江宗薇的话,不若到时候医馆开张,请她做第一位客人。
    心下计较完后续的事情,她折身去了雅宁阁。
    而对面书房的几人却还沉浸在错愕之中。
    怀寅:“没想到夫人这么厉害啊!一出手就让楚王府人仰马翻!”
    怀仓默了一下,问:“……那楚世子妃身边的人,还抓么?”
    他偷偷瞄了眼桌案后拿着折子面无表情的人,心道:啥也不是!夫人现在,根本不需要主子!
    游烬轻飘飘地看了眼怀仓,挥手。
    怀仓拎着怀寅的后衣领快步退下。
    视线穿透窗扇和庭院,望进对面的厢房。
    游烬略有些凉的手指将书页一角搓捻起小卷儿。
    当年碧珠让他自己查顾泠兰的事,他查了。
    可不管是族学里的同窗,还是相熟的好友,众口一词,对她都是赞口不绝。
    问及她平日里待闻鱼如何,也都是言之凿凿地说宛若亲姊妹。
    但他相信碧珠不会无的放矢。
    更相信闻鱼不会无缘无故地那样排斥一个人。
    顾泠兰略通医术,这次下毒的事情就算做的天衣无缝,她也难逃嫌疑,更遑论是漏洞百出。
    当年那本医书就像是压在骆驼身上的一根稻草,让他见识到闻鱼的决绝。
    这一次他本就没打算轻易放过,却没想到不等他出手,她已经让楚王府自食恶果。
    游烬捏了捏喉结下方的脖颈,想捏碎里头堵住气息的棉絮绢丝。
    一连几日,楚王府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世子妃顾泠兰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
    闻鱼安静地呆在游府给碧珠治腿,顺带提前教着闻池读书识字,碧珠闲来无事也跟着凑趣,一时间闻鱼还真有几分当了夫子的错觉。
    余嬷嬷虽说以前也管着她的嫁妆,但如今她回来了,亲自把这些交给她打理,感觉到底是不一样,因此伺候起来愈加尽心,闲暇时也会挑着些外面的事儿说给她解闷。
    “……圣上震怒,昨夜就将楚王召进宫,到今晌还没出来呢!跟楚王府有姻亲的几家也是风声鹤唳,眼下都在眼巴巴等着里头的消息呢!原本大理寺右丞还打算将女儿许配给楚王府那位庶子江宗啸,这会儿子怕是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婚事成不成就两说了。”
    闻鱼听到楚王府的消息,翻看庄子账簿的动作早就停下,她问:“圣上是因为花宴的事情震怒?”
    这未免就有些小题大做了,除非是上面早就对楚王府不满,才会用如此牵强的由头。
    “那哪能啊?听怀仓说钟陵的案子。”
    闻鱼手指摩挲这茶盏的边缘,心中疑惑。
    钟陵的案子距离他们回京至今已经将近一月,若是楚王府有牵扯,应是早早就被拎出来了,缘何皇上近日突然发难?
    余嬷嬷看着她的神色,想到怀仓的话,上前给她将茶盏续满:“听说是一位叫赵之恒的钟陵官员咬出来的,手上还有账目佐证,这回怕是楚王府要吃大苦头了!”
    闻鱼撩眼,余嬷嬷:“!”
    这种情况越是解释越是出错,余嬷嬷心知这会儿说多了,再说便是给大人帮倒忙了。
    碰巧外面有丫鬟通禀:“公子,外面有个牙行的人说是要找您。”
    “知道了,传到外面的望月亭吧。”
    望月亭是外院的一处邻水凉亭,视野开拓,景致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不能藏人,杜绝了被人偷听的可能。不过闻鱼也没想瞒着谁,就是图个方便罢了。
    牙行的小厮战战兢兢地站在亭子台阶下面,看见闻鱼过来,谄笑迎上来:“想不到公子竟是游府的贵客,先前若是小店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公子多多海涵!”
    闻鱼撩袍坐下,脾气温和:“好说好说,你今日过来,可是我要的铺面有眉目了?”
    小厮是个机灵的,原本打算先拿出两套地势偏僻,门脸陈旧的铺面出来先将人忽悠住,再将手里两个地段好的拿出来抬抬价,最不济将手上那处凶宅租出去也行!
    可眼下哪儿还敢呐!
    当时这公子就留了个地址,看穿着打扮也不像个富贵的人家,因此店里也没人在意,谁知道找过来竟然是游府!
    “学府路现在拢共有五个铺面,”他从怀里将描画的地契掏出来:“其中这个面积最大,距离您说的地方也最近,就是位置深了些,做买卖怕是不成!外面两间……”
    小厮一开始还有些紧张,见闻鱼脾性好,听得也认真,渐渐地便舌灿莲花起来。
    闻鱼仔细地拿过地契对比了下,问:“这面积最大的铺面后面还连了个后院?如此低价,为何一直空置?”
    “这……”小厮四处瞟了眼,凑近了小声道:“客官是贵人,咱不敢欺瞒!那宅子原是被满门抄斩的徐太医家的宅子,主子带下人,将近二十口人都……所以那是个凶宅,哪有人愿意接手不是?”
    闻鱼瞳仁骤然紧缩,五指收拢,将那宅子的图纸牢牢攥在手里。
    “你回去问问你们掌柜的,这宅子卖不卖?”
    她嗓音突然哑的厉害,说到最后还有些失声,小厮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
    却见一双泛着血丝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登时吓得头皮发麻:“是、是!”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闻鱼一根短小的银针扎进内关穴,调整了几息,问:“这宅子既然是被罚没的,那当初定然不在你们手里,可知道上一任主人家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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