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放着一张干净却破败的桌子,桌上一个水壶以及几块面包。一只剩一半水的水桶放在墙角,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折叠帆布床。这都表明这屋里有人生活。而这时也的确有个男人正绑在椅子上,身体有些虚脱,嘴唇干裂,脸色苍白。他低垂着头,呼吸微茫。
这些生活用品并不是为他而设置的,而是为看守他的匪徒。
他被二十四小时监视着,每十二个小时就换一次班。看守的人始终保持在两个左右。但今天很奇怪,换班的人始终没来。废屋寂静得只听见外面大风刮动沙子的声音。
“水……我想喝水。”
男人张着干巴巴的嘴唇,费力地说道。但,无人回应。他看不见屋里的情况,因为他被蒙着眼罩,即便他能看到水壶就近在咫尺,那也是徒劳。他的手脚被绑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只有嘴巴能动。但这荒郊野外,即便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答应,匪徒大概是料到这一点,所以才没有封住他的嘴巴。
我会死在这里吧。男人心里尽是绝望。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更不知道,这些天以来,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像,只是永无止境地关在这里,如同被世界抛弃了。
忽然,很远的地方传来汽车的引擎声。
是看守回来了吗?但这次不像,以前看守开的车是小型汽车的发动机声,而这次,动静要大得多,像大型汽车,而且不止一辆。它们轰轰隆隆地朝他的方向奔来。
是敌是友?
算了。他懒得去想,还能有比他现在更糟的状况吗?
果然,汽车在废屋前停了下来。门外随即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有人踹开了木门。
“总理在这里!”有人这样说。
很快,他眼睛上的黑布被扯开。很久没见过阳光了,他不适应地眯起了眼。
“我想喝水。”他说道。
马上有人端来了水,喂他咕咕喝下去。
他的精神好了一些,眼睛总算看清楚了眼前。
屋里站着许多人,穿着特种兵服装,手雷,冲锋枪,一件不少。他刚想问他们是什么人,这时,一个男人风风火火地推开人群,跑到他跟前。
“总理,是我,我是沙鲁克啊!”
一张熟悉而憨厚的脸,映入眼帘。这是沙鲁克吧。他政治上的亲密伙伴。总理认出来了,虚弱地笑了笑。沙鲁克激动得紧握住他的手,欣喜若狂:“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亲爱的总理阁下!”他亲自弯下腰为总理松绑。
“实在抱歉,让你受苦受累这么久。”
“别这么说。你们能来,应该是我感激万分才对。”总理由衷说道。他由沙鲁克搀扶着,走到屋外。剧烈的阳光令人感动,风带来的,是自由的味道。
他们坐上了汽车,一行迅速沿着沙路离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车上,总理说出了憋在心里的疑惑。
“你被恐怖分子绑架了。我们得到情报,才赶来把你救出来的。”沙鲁克回答道。总理紧紧握住他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然而,沙鲁克的脸色却很难看,蒙着一层阴霾。他犹豫了很久,才说:“总理阁下,我不得不告诉你,现在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哦?”总理隐隐感到不安。
沙鲁克打开了车载电视。电视上正直播着特别新闻。画面显示,一个男记者身穿防化服,坐在直升机里。他拿着话筒,沉重的语气里充满绝望:“各位印度人民,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我们的首都新德里受到了核弹攻击!现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废墟。”
随着镜头移动,直升机下方的废墟逐渐呈现在画面中。
破败的楼房,烧焦的枯树,荒凉卷着死亡的气息一直蔓延到地平线尽头。有谁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这片区域是印度最繁华的城市。现如今,它却是一片安静的人间地狱。
汽车里被死寂所包围。听到的,只有电视声,发动机声,以及风不顾一切撞击车窗的声音。总理久久盯着座位上的电视,疲惫的脸庞全然被错愕占据。他的首都,他的国民,正在承受着无尽的痛苦啊。半晌,他才蠕动嘴唇,艰难问出:“怎么会这样?是谁发动的攻击?”
沙鲁克重重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张纸巾,轻轻抹去总理脸上的两行泪。
之后,他才说:“是巴基斯坦干的。在你被绑架的这段时间,巴基斯坦派人策划了一系列恐怖事件!”沙鲁克一脸沉痛,将事情逐件道来。
等他言毕,“可恶!”总理早已满腔怒火,拳头重重地捶在座位上。
“总理阁下请冷静,这个国家还需要你来支撑大局。”沙鲁克安慰道,然后又问司机,“离新德里还有多久?”
得到的回复是,还有一个多小时路程。
“总理阁下。”沙鲁克说道,“等我们去到现场了,你再做出决定吧。无论你的决定如何,我都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谢谢你,沙鲁克。”总理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们所乘坐的汽车,飞快行驶在通往新德里的高速公路上。
一个小时后,车速放缓下来。车上的人员开始换上防化服。这表明,前面离新德里已经不远了。路边的指示牌显示还剩三十公里。他们即将进入核辐射地带。从现在开始,一切行动都得小心翼翼。
不久,车缓至止。
到了。插在高速路口的一块歪斜破旧的路牌,像个苍老的路人,诉说着前方这一片广袤的废墟,就是他们的目的地。打开车门,总理从车上下来时,几乎站都站不稳。心中的悲痛使他双脚沉重,蹒跚而不前。
他站在废墟前,身体如落叶般轻轻颤抖。
四周寂然无声,整个星球仿佛在哀悼。
泪断了重量,流经他的脸颊。
战争,以这么一种残酷的形式呈现在他的面前。
“我们的首都,我们的人民……”沙鲁克跟在他的背后,万分悲痛。
“可恶!可恶至极!”他握紧了拳头。防护头罩里,泪水与愤怒混杂。
沙鲁克伤心助泪:“是我的错。从前,我一直主张要与巴基斯坦和睦相处,可是,一味的忍让,却得到这样的下场。我错了,总理阁下……”他走上前,紧紧拉住总理的手,悲痛欲绝:“我们,一定要报仇啊!”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以牙还牙!我们要让巴基斯坦人得到惩罚!”总理愤怒地挥动手臂。
“总理阁下,我们愿追随你!”沙鲁克及他身后的士兵们纷纷振臂高呼。
总理主意已决。沙鲁克随即吩咐助理拿出核弹手提箱。作为代总理,他随身携带着这个手提箱。他将它递在总理面前。
“只要您这边输入指令,身处在核弹基地的国防部长也会同时按下指令。”他说道。
总理只犹豫了一下。“就让巴基斯坦人遭受跟我们同样的痛苦吧。”随即,他在打开的手提箱里郑重地伸出手指,输入密码,按下了自己的指纹。
发射指示灯由绿转为红色。沙鲁克拿出手机,拨通了国防部长的电话。
那边,亦输入了发射指令。
随着喷焰的火光,链接到核弹基地的监控画面显示核弹已经从发射井发出,直冲云霄。十几分钟后,巴基斯坦的电视新闻直播了一条特别报道——首都伊斯兰堡遭到了核弹袭击。
一切已成定局。
蘑菇云在天空腾起,核冲击波将整座城市摧枯拉朽地毁灭。大地只剩一片满目疮痍。人们的哭声呻吟声纠缠着苍穹。当大脑补充着这样残酷的画面,总理不禁难过地双手捂住脸颊:
“我并不想这样的。原谅我。”他蹲下来,泪流成河。
他并不想发动战争。生灵涂炭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但倘若他不这样做,他将无法向他的人民交代。
原谅我吧。他内心深深地忏悔。
于此同时,他的身后却传来一阵奸笑。
他愕然回头,只见沙鲁克正摘下防护头罩。
那张原本正义与和善的脸,却由邪恶替换。那缕阴笑,像烙印一样深刻。
“你会被辐射杀死的!”总理惊道。
“笨蛋。”沙鲁克冷冷一笑,目光低斜,充满不屑。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雪茄,叼在嘴里,旁人立即为他点烟。他啪嗒啪嗒抽了几口,长长吐出烟雾,然后满意地眺望眼前的杰作:“真是个伟大的场景。谁也看不出这是假的。你说对吗?总理阁下。”
假的?沙鲁克在说什么?
总理有些哑口无言。他看到其他人纷纷脱下了防化服。
这……莫非是个巨大的骗局?
“巴基斯坦并没有攻击我们,一切都是假的。”沙鲁克弹了弹烟灰,斜斜睨来一眼,依然是笑。“知道吗?总理阁下,你所看到的只是个电影布景。是我的合伙人花了几亿美金建起来的。为了让你相信,我可是花了大本钱呢。幸好,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刚刚发射了核弹。你应该知道,这种行为将会受到国际社会的唾弃与谴责,你不配当印度的总理了。”
“怎么……会……?”
处在万分震惊中的总理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感到庆幸,却又深怀内疚。庆幸的是,他的首都和国民都安然无恙。然而,他却用核弹攻击了另一个国家,让那边的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成了恶魔!
事情竟演变成这样子!总理悔恨不已,重重一拳捶在地上,激扬而起的尘土夹着飞溅的鲜血。受伤的手指每一根都在疼,痛得几乎将他撕裂。
“没想到国防部长也跟你沆瀣一气。”他双手紧抓地上染血的泥土。
“哦。你说那个冥顽不灵的家伙吗?”
沙鲁克视线中只有冰冷的感觉。他做了个手势。这是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另一辆车里走出来。“按照你的指示,已经输入发射指令了。”男人将另一个核弹手提箱交给沙鲁克,连同一根血肉模糊的大拇指。沙鲁克嫌弃地用手帕将那根断指扔到地上。
“这就是国防部长。他不肯跟我合作,所以我杀了他。”
杀一个人,在沙鲁克嘴里,就如同杀一条狗,那样的不足为道。总理很难相信,他所认识的沙鲁克,真实面目竟是这样的丑陋和邪恶。
他才明白,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戴着光彩夺人的假面具生活。
往往,一张善良的笑容下,却淬着剧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总理厉声问道。
“当然,是为了站在这个国家的最高峰!”沙鲁克得意地抬起双手,像迎接朝阳般,沐浴着那神圣的光辉:“而我,将取代你的位置。”
“你……你这个政治狂徒!”总理气得直发抖。“为了你的政治野心,你居然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真可惜。”沙鲁克摇摇头,“总理阁下,世人只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你干的。而我,则是拯救这个国家的英雄!哈哈哈!”
这是个,对权力痴迷至疯狂的家伙。
“来人啊!”总理愤而下令,“把沙鲁克给我抓起来!”
没有人动。士兵们持枪而立,面无表情如雕像。
“嘿嘿?你要抓谁?”沙鲁克嘲笑,“这里都是我的人,你以为他们会听你的命令?”
“你……你……你们这群叛国者!”总理气得冲过去和他拼命,但脚步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
一个冰冷的枪口挡住了去路。
沙鲁克冷着一张脸,持着手枪如审判罪人。“现在的你,连在世人面前申辩的机会都不会有。就在这里,你将被当做一个战争犯处决!”
他嘴角笑了笑。手指即将扣动扳机。
总理绝望闭上双眼。
下一个千分之一秒,空气中仿佛传来子弹摩擦枪膛的细微声响。总理只感到一股灼热的气流从耳边划过。子弹没射中他。反而,现场陷入了僵局。
一个白衫少年凭空出现在眼前,一只手抓住沙鲁克的枪,另一只手则对准沙鲁克的脖子。
士兵们纷纷举枪对着少年。这个意外状况谁都料不及。正因为如此,少年才能一直从人群后面飞奔到前面来,挟持了这些人的首领。与他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穿罩袍的印度少年,由于气场太低,人们直接将之忽略不计了。印度少年也很乖,默默站在人群中扮演一棵仙人掌的角色。
“最好都别动。”即便在这么多枪口面前,少年仍然面无表情,双眼含冰,“在他们开枪之前,我的毒针会刺入你的皮肤。你会死得很惨。”
寒意乱窜。沙鲁克明明白白打了一个冷战。
但他终归见过大场面,很快冷静下来。
“你是谁?”
“红色犯罪师。”
五个字,简洁有劲,沙鲁克微微张大嘴巴,想说的话如同被蒸发了水分。“你……你不是被炸死了吗?”
荒狼是这么告诉他的呀。
“真可惜,我命硬得很。没破坏你们的阴谋,我又怎么舍得死呢?”
齐木的视线冷冷扫过众人:“你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是……是什么?”沙鲁克嘴唇抖了抖。
“那就是,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打败红色犯罪师。nobody。”
他的声音,如神的宣言,统治这片安静的大地。
他为何会逃过大难?
事情还得从几个小时前说起。
在核弹库基地中,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阿布,不,米卡卡的额头滑落。他擦了又擦。剪红线还是白线,真是个困难的选择。
“红线!”宋屹洋说。
“白线!”齐木说。
时间容不得进行一次辩论比赛。米卡卡决定选择白线,他诚惶诚恐地伸出剪刀,脸部肌肉因过度紧张而不停地跳动。
剪错了,他们三人都会成为烤肉串。而他,则是不一样的,印度咖喱肉串。
剪刀伸进了白线中,轻轻一剪,就行了。
却在这时——
“别剪!”突然,哪里传来一声雷轰隆隆般的大吼。米卡卡吓得手一哆嗦,剪刀掉下来,差点把线给剪断了。三人抬头去看,一个倩影从通风口爬了进来。她的出现,惊得米卡卡又是一阵面如死灰。他指着这不期而至的女人,手指乱抖。
“鬼……鬼……”
不是鬼才怪。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苏梦珂!
她跑到三人的面前。
“老板娘,你……我就知道你没死。”宋屹洋瞬间哭红了鼻子,眼泪夺眶而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激动得想要挣脱锁链给对方一个拥抱,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仍处在危险之中。
“你果然还活着。”齐木看着她,勾出一丝了然的微笑。
“我当然得活着。你欠我的钱还没还呢!”苏梦珂冲他摊开手板,“算上这次救援费用,你一共欠我十万九千八!”
“靠!”齐木直接骂道:“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不好意思,最近物价上涨得快。”苏梦珂装模作样地看看手表,“再过一分钟可能就涨到二十万了。你要救还是不救?”
“救!”齐木是个聪明娃,怎么会利用这种宝贵的时间讨价还价?
苏梦珂又匆忙转身面向米卡卡:“不能剪!荒狼设置的炸弹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红白两条线,无论剪那一条,都会爆炸。”她严肃地说。
“那怎么办!”米卡卡皱起眉头,时间只剩下六分钟。
“用最直接的办法。”苏梦珂指了指墙角的液压剪,“用那个,直接把锁链剪开,逃走。”
“好,就这么办。”米卡卡把那支比他大腿还粗的液压剪搬过来。两人开始从齐木的锁链剪起。锁链实在太粗了,两个人只得轮流工作,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汗水从他们背上渗出,湿透了衣衫。
“啪嗒”一声。终于,齐木的锁链断了。宋屹洋看向计时器,三分钟过去了。
苏梦珂擦了擦汗,又要去剪宋屹洋的锁。但齐木一把按住她的手。
“别剪了。这是个诡计。你早就知道。”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装作充耳不闻。
“够了!”齐木的声音足以震撼整个房间。米卡卡不明所以,看着他。
为什么不继续剪下去呢?
苏梦珂低着头,执拗地按着液压剪。
“唉。”宋屹洋突然重重叹了一口气,他也想到了,“不要剪了。老板娘。”他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道:“你们快走吧,没时间了,别理我。”
苏梦珂愕然,停下来。和他目光交缠在一起。
“别犹豫了。”宋屹洋劝她,“就算剪开我的锁链,我们也没有时间逃离这里。齐木说的对,这是荒狼的诡计。她早就预测到了这一点,她是故意让我们耗时间在锁链上的。”
“这就是为什么房间里会有一把液压剪放在那里。”齐木接过话头,“何远欣故意把工具留在这儿,是想让我们一起死。因为她知道,我们不可能抛弃同伴。”
直到这时,米卡卡才些许明白,为何这牢房的防守形同虚设。荒狼故意让他们来救人的。
她算准了,要将这些人一窝端。
但她算不到,有的人会甘于牺牲自己。
“你们快走!来不及了!”宋屹洋咆哮道,“你们这群笨蛋,难道想陪我一起死吗?!”
“这怎么可以!”苏梦珂眼眶变得红肿。她依然不肯放开液压剪。“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你!”
“别闹了!老板娘!”宋屹洋几乎贴着她的脸喊道,泪如泉涌:“你听我一句,快走吧!不要让荒狼的奸计得逞!离开吧!逃离这里,逃离生天,你要活下去,懂吗?你要亲手打败荒狼,因为,你才是真正的隐之犯罪师啊!”
啊?!她才是隐之犯罪师?
米卡卡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给惊讶得说不出话。老板娘是隐之犯罪师?真的假的?
站在他身边的齐木则一脸的风轻云淡,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早该猜到的。荒狼炸了酒吧,目标在于老板娘。宋屹洋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受到了老板娘的指示。总是冥冥中伸出援手的老板娘,绝非泛泛之辈。
之前发短信来的那个神秘人就是她吧。她利用酒吧的爆炸诈死,暗中继续调查。
所谓的隐之犯罪师,果然到最后一刻才露出真面目啊。
时间又消耗去了半分钟。
“可是我不想失去你。”苏梦珂哽咽着,说了一句。
“不,不会的。”宋屹洋冲她微笑,“你不会失去我,我也不会离开,我会一直活在你的心里,在空气里。在以后的每一天,你看不见的地方,陪着你。快走吧,求求你了,梦珂,快走吧。”
第一次,他呼唤了她的名字。
还有最后的一点时间。他想起了他和她曾经在一起的日子,一季一页。他忽然此时发现,原来他们的故事,像书本一样厚。用一辈子诠释的语句,密密麻麻写满了人生。
厚厚的水雾蒙上了苏梦珂的眼睛。她深深而眷恋地看着宋屹洋,这个陪她走过一生的好伙伴,又或者,恋人。有些话,我们之间只是从来不说。但,爱情,总是像阳光一样强烈而执着的存在。
她站起来,看着齐木和米卡卡。“你们走吧。时间不多了。”
“那你呢?”米卡卡几乎哭着问。
“我要留在这里。”她毅然说道。
“老板娘你……”宋屹洋惊于她的决定。
“要死就要死在一起。”她看着他,目光无比坚定。她蹲下来,握着他的手。
那一团小小的温暖,叠在他的手心。
他笑了,含着泪。
这幅感人的场面,引得米卡卡的眼泪也摇摇欲坠。
但他很快被齐木拉着,跑向了门口。
时间不多了,红色犯罪师绝不能因为一些无聊的情感而死在这种地方。可是为什么,齐木觉得奔跑的时候眼角飞过一些晶莹的液体呢。
是泪吗?谁知道,反正,不能哭!
“再见了,你们要保重啊……”
齐木听到身后传来苏梦珂的道别。他不想回头看。一回头,就能看到她们相携着手,等待着死亡的身影。这种揪心的痛,即便是孤独的他,也会忍受不了吧。
他拉着米卡卡一直跑出很远,才听到山洞里传出轰隆的爆炸声。
那一刻,齐木清清楚楚感到了泪水掉落的声音。
他要带着这两个人的遗愿,以正义之名,反击!
“你赢不了的。”沙鲁克阴狠地叼着雪茄,“这里全是我的人,你即便杀了我也跑不掉。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按照预计,这个少年会挟持他,带总理离开这个地方。
“我可以放你和总理离开。”
“别忘了还有我呀!”一直站在人群后面当路人的米卡卡不失时机地举起手宣告自己的存在。可惜,没人理他。他又默默地放下手。
然而,齐木却笑得比沙鲁克还冷。
“我拒绝你的建议。”
“难道你不是来救总理的?”
齐木瞅了瞅总理,“我已经救他了,不是吗?”
“开什么玩笑。想想你现在的处境。你能在这么多枪口下安然离开吗?”
“不,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
“嗯?”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
“全部别动!举起手来!”公路两边的沙堆猛地掀起一阵尘烟,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一群灰头土脸的武装人员出其不意地出现在眼前,将沙鲁克一伙全包围了,用枪指着他们的脑袋。
形势大逆转!
沙鲁克的手下们竟成瓮中之鳖,谁都不敢动。他们不明白,这些神兵天将哪里蹦出来的。
而这时,一队摩托车队轰轰隆隆地从远处开过来,挥舞着铁链和球棒,龇牙鬼叫。这分明是一群流里流气的中国黑帮,带头的是一个光头佬,随后还跟一个发型亮晶晶的男人。
这都是怎么回事?
沙鲁克看到手下们的枪都被卸了,一个个束手就擒,顿时也如蔫了的茄子,无法再傲。
摩托车队驶到了跟前。
光头佬从车上跳下来,一身皮夹克,戴着墨镜,很有老大的风范。他正是黑帮头子b哥。跟在他身后的人是傻强,此时正细心梳理一头被风吹乱的秀发,拿发胶喷了喷,又放回口袋里。
见救兵驾到,米卡卡才有勇气走出来,回到齐木身边。怎么看,都有点超级战队合体的感觉,就差没摆出一个变身的造型了。
“谢谢你借给我的人马。”这时,齐木对b哥说。
这些预先埋伏在这里的武装人员都是b哥的手下。
“不用谢,别忘了你答应我们的。”b哥弯起嘴角。他走到沙鲁克面前看了看,又转到总理跟前,他大概想说什么,只可惜英语水平实在很渣,于是点点手指,让手下傻强代劳。
傻强难得有出场机会,先梳梳头,再清清嗓子,然后走到总理面前:“嗨佬!爱俺卖波士飞油赖裤,油哈富兔翻按死。”【hello,i and my boss save your life。you have to thank us。】
黑社会就是没文化,英文不但外国人听不懂,中国人也一头雾水。
总之,傻强拿着小纸条念了一大轮,总理也没听得懂他要说啥。
没办法,这种时候,学霸米卡卡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将b哥的意思大概翻译如下——鉴于b哥参与了这次救总理的行动,以后政府不准在贫民窟的范围内找他和他的帮派的麻烦。顺便,还要颁发他一个印度好市民的奖项。
这么简单的要求,总理爽快答应了。
当然,b哥得到的利益不仅于此,听说阿布少爷还答应给他一笔赏金。要不然,他堂堂一个黑帮头子,绝不会听齐木的差遣。正应了那句话,有钱使得鬼推磨。
“不过。你小子怎么知道他们要来这里?”
问齐木的时候,b哥望望四周,他也被眼前的核灾难场景给震撼了。要建这么大型的布景,得花多少钱啊。
“事已至此,要推断出他们的行动并不难。”齐木解释道,“我一直在困惑,为什么米尔汗要建这样一个庞大的电影布景?作为投资电影的角度来看,这十分不合情理。所以,我猜测,他这样做另有所图。”
所有事情皆起源于总理被绑架。重点在于,荒狼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它既不索取赎金,也不提出任何要求。如果要杀了总理,那他的尸首很快就会被找到。但荒狼没有这样做。说明,它绑架总理,并让他活着,是为了等待时机。
而这个时机是什么呢?随着案件的逐渐深入,边境纠纷,国防部长被杀,荒狼的意图渐渐明了。它目的在于挑起两国的战争。程美妮也反馈说,艾曼集团旗下拥有全国最大的军工企业。这就说明了米尔汗想谋夺艾曼集团,最根本是打算发战争财。
但以他的本事和地位,绝不可能筹划这么大的阴谋。这说明,他的背后还有主谋。那这个主谋的目的是什么呢。这世上,人一旦有了邪恶之心,无非为了三件事:名,权,财。
主谋要挑起战争的目的跟米尔汗一样,也是为了财?仅为如此,它何必绑架总理,又杀了国防部长?而恰恰这两人同时掌控着核弹密码。也就是说,它想发射核弹。如果是这样,它何不像杀害国防部长那样,取得密码后杀了总理?
不,它不能这样做。因为发射核弹这种事会遭到世人的谴责。它有所顾忌,并且要让总理当替死鬼。如果总理当了替死鬼,那么,谁将是最大的受益者……
沙鲁克!目前暂代总理之职的副总理。
当齐木将嫌疑人物定在沙鲁克身上时,一切谜团迎刃而解。
米尔汗为财,沙鲁克为权。当官商勾结,那么他们将取得巨大的利益。而战争的罪行,也只会让总理承担。自然,沙鲁克不会让总理有在世人面前辩解的机会。而他本人,则将以挽救国家于危难之时的形象,永留青史,成为叱咤政坛的风云人物。
分析到这里,齐木已经推断出米尔汗搭建这么大型布景的险恶用心了——捏造新德里被核弹袭击的谎言,再骗总理进行核反击。这就是所有案件的最终目的。
于是,为了阻止这个阴谋,齐木跟b哥做了个交易。他让b哥的手下预先埋伏在这条伪造的高速路旁。果真如他所料,沙鲁克带着总理来到了这里。
“啐!”
阴谋被揭穿,沙鲁克仍不服气,“别得意!”他说着,苍白的脸露出一丝冷笑:“就算你全部识破了那又如何?核弹已经射出了。而发射核弹的人,不是我,是总理!印巴之战,不,甚至可以说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点燃!就算你是红色犯罪师,也无法阻止这一切。”
“哦?”
凛然的冷笑自齐木鼻中发出。他看着沙鲁克,就像端视一位发育不良的弱智。
“你以为核弹真的发射了?”他说出这么一句,居然愉快地笑了。突然间阳光得过分的笑容,却嘲讽味甚浓。
沙鲁克真心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不仅讨厌,而且惧怕。
“你说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齐木不回答,半勾的嘴角分明在说着:愚蠢的家伙。
“不要故弄玄虚!”沙鲁克几乎要被气疯了。“快给老子说清楚。”
他越这样,齐木越要卖关子。
可怜的沙鲁克会被好奇心给逼疯。幸好,米卡卡是个热心助人的好孩子,见不得一个活人被逼成精神病,所以他才道出原委:“你电脑里看到的画面都是假的啦。”
“什么?!”沙鲁克瘫了。
“那是我们伪造的视频。当你的电脑连接到核弹基地时,我们便将事先录制好的视频病毒植入你的电脑,所以,你看到的都是假的。核弹根本没发射,你所信赖的那个库伯尔司令被齐木挟持了。为了保命,他当然不敢下令发射。”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沙鲁克万万没想到,他伪造了新德里遭核炸的新闻用来欺骗总理,结果,现在他反而被人用同样的方法蒙骗了。
“混蛋!你们这些骗人的混蛋!不得好死!”沙鲁克气急败坏地冲上去要把齐木活活掐死,但b哥的手下死死押住他,任凭他跺脚骂娘,把齐木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个遍。齐木也不是善茬,命令米卡卡把脚上的臭袜子贡献出来,塞住了沙鲁克的嘴巴。
随后,沙鲁克和手下们全部被押到车上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公正的审判的。
眼见坏人的阴谋没得逞,总理激动得一把热泪一把鼻涕,抱住齐木不肯放:
“是你拯救了我,拯救了我们国家。”他欣喜若狂:“你一定是来自天国的天使。”
我还是来自星星的呢!齐木轻轻推开总理。“你该谢的不只是我。还有这些人。”他指了指b哥和傻强。这两人马上绽放出学习雷锋好榜样的熠熠光芒。
“热心助人,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啦!不客气不客气!”b哥帅气地抚摸光头,痞痞一笑。这小子更惦记的是他得到的好处能不能兑现吧。
总之,总理一一和他们拥抱,表达万分谢意。
然后,在b哥摩托车队的引领下,总理一行人他们踏上了返回新德里的归途。
夕阳下,剩下齐木和米卡卡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一切总算结束了。”米卡卡长舒一口气。
“不,还没有结束。”齐木冷冷地看着远方。
还有一个人,逍遥法外。
当齐木和米卡卡闯入那个印度分部的二层小楼时,楼里早已空无一人。
桌面上静静躺着一本黑色的笔记本。
那是三分之一的失落笔记。
笔记上,平放着一张纸条。闯入窗户的风将它吹落,齐木走过去,捡了起来。
【不要再找荒狼了。你的笔记,归还于你。】
署名是——隐之犯罪师!
她居然没死?
齐木和米卡卡互相看了看,一脸惊愕。但无论如何,她能活着,便是幸事。
只是,她和荒狼之间发生了什么呢?
忽然,米卡卡翻过纸条背面。
“看,这里还有字。”
是的。背面歪歪斜斜写了一行字。看完,他们俩都流汗了。
【我就说剪红线!】
这是多么愤愤不平的话啊。
看来,宋屹洋和苏梦珂在最后时刻选择剪断了红线。炸弹停止了。但他们不敢拿齐木的那个炸弹冒险,苏梦珂在爆炸之前把它扔出了房外。而齐木他们当时听到爆炸声,以为这两人遇难了。实际上,她们并没有事,而且赶在齐木和米卡卡之前来到了这里,带走了荒狼。
至于隐之犯罪师和荒狼最后的命运如何,没有人能知道。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印度总理回到了新德里。他顺利化解了与邻国巴基斯坦的纷争。即将点燃的战火被扑灭了,国家回归一片和平的景象。
在齐木的协助下,大批反对派议员被捕了。
他们的罪行是与沙鲁克同谋叛国。
原因很简单。总理在国会失踪的那一出诡计并不复杂,齐木仔细分析了当时的情况——有一个容易疏漏的细节:直播国会演讲的电视台摄像机被安排在了执政党议员这一边的席位,而反对党席位的一侧则没有镜头捕捉到。
当演讲台泛起烟雾时,反对党议员都乘机涌上去,表面上是关心总理安危,实际上却是掩护荒狼挟持总理从侧门离开。哪有人会想到,总理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而这群目击者都做了伪证。
当然,他们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着想。沙鲁克向他们保证,一旦自己上台当了总理,就将重组内阁,与反对派共分权力。之后沙鲁克把执政党议员都绑架走,也是为了清除障碍,不让任何人阻止他日后和反对派的合作。
甚至,他打算事成之后,就把那些绑架的议员全杀掉。
只可惜,齐木把他们救了出来。
他救这些人的地方就在日出大厦的最高层。
他们其实并没有被绑架走,而是一直被困在了最高层的房间里。
或许有人要问,那些消失的楼层是怎么回事?印度的每个国民都知道,日出大厦最高的那五层楼瞬间消失了。这就跟变戏法一样。
然而,这个戏法拆穿了,却简单得可笑。
日出大厦其实一直没有那最高的五层建筑。一年多以前,当沙鲁克和米尔汗联手的时候,荒狼便在刚刚落成的日出大厦上动了心思。她让米尔汗再多加五层建筑。而实际上,那些建筑只是用电动活动板拼成的。只要十几分钟,就能将它们折叠起来。但从外表上,没人能看出里面的奥妙。而大厦方面也一直宣称那五层虚构建筑的存在,久而久之,外人自然就不会怀疑那五层楼的真实性。
所以,议员们开会的会议室并不在那五层楼之中,只是在倒数第六层,也就是真正的最高层第80层。当米尔汗用迷烟将他们迷倒之后,沙鲁克便配合地在供电部门做了手脚,使新德里大面积停电。这样做,是不想让人看见顶层活动折叠起来的情形。加上他们选在了乌云蔽月之夜,足以顺理成章地让五层楼消失变成了震惊世人的奇案。
这个诡计的妙处在于那栋大厦的电梯设置。70层以下与以上所搭乘的电梯是分开的。70层到85层有两部电梯,采用了欧美最先进的技术,据说客人搭乘时不会感到电梯在上升或者下降。正因为这样,人们只能通过电梯的显示数字知道自己到了哪一层。而荒狼正利用这一点,把人们给误导了。
原本坐电梯到最高五层的人,实际上,只是到了第75到80层。
当然,为了更加误导别人,这几层的标识牌都会统一换成80到85层的数字。
而70层到80层,大厦方面会加以某种借口,谢绝访问。楼梯也有专人把守。就是为了防止把10层楼变成15层楼的假象被识破。
破解了这两个重要的诡计,沙鲁克和米尔汗就无话可说。
他们受到了全国人民的唾弃,并得到了法律的严惩。
笼罩在印度上空的阴霾彻底消散了。
这是个值得欢庆的一天。人们又欣喜地看到他们敬重的总理出现在电视机里。他白发苍苍,消瘦了许多,但精神矍铄。
“我亲爱的人民,就在几个月以前,我站在这个地方,被人绑架了……”
人们听着总理发表的演讲,唏嘘不已。这些日子,他们时时刻刻生活在恐惧中。那是隐之犯罪师带来的噩梦。但总理说,隐之犯罪师是好人。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荒狼。不管怎么样,他们又能和家人朋友济济一堂,大街上又洋溢起了熟悉的咖喱香气与孩童的欢笑。
“在此,我要感谢一位来自中国的少年。是他拯救了我们。我要授予他印度最高荣誉。”
总理的话音落定,全场安静。人们等待着那位中国少年上台领取奖章。但过了片刻,没有人走上去。在场的人开始四处张望,寻找总理口中的少年。但,没有人找到。
他没有来吗?他刚刚就在这里的,还带着他的助手。
现在,他们都不见了。
或许,他们根本不需要什么褒奖。
想到这儿,总理笑了,“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想,他一定是正义的使者。”
身后的国会大厦里传出如雷贯耳的掌声。
而国会外,一个洒脱的身影一边吃着红苹果,一边漫步走下台阶。
而另一个少年跟在他后面,回头看了看国会,又跟了上去。
天空下,两个人影相携而行。
而就在他们远去的身后,一条金毛犬出现在国会外的台阶上,睁大着湿润的瞳孔注视着那对背影,它的身边,站着另一个人。
“红色犯罪师,还没想起来啊。”
那个少女,自言自语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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