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场戏便是许惠生送霍浪上战场的镜头,也是他们俩人这辈子最后的一次见面。
广谦身着银色铠甲,微微反射着阳光,十分威武,跟舒影想象中的战场上的将军一样英姿飒爽,只是他更年轻,也更英俊。
许惠生脱掉了戏服,也脱掉了皇宫的绫罗绸缎,一袭白色布衣在身,却尽显风流。
两人沉默地从羊肠小道走到了官道上,霍浪牵着战马,停了下来。
他必须走了,战事一触即发,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交待,他只得反复说着一句话:“在这里等我。”
许惠生郑重点头,两眼都是悲戚之色。
尽管他知道这场仗不好打,此去必是凶多吉少。但他没办法留下他,他不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将军,是属于天下百姓的将军。
霍浪最后抚了抚他的头发,小心地在他额头上亲亲一吻,然后跨上了战马。
他没再回头,纵马疾驰朝前赶去。
许惠生看着他的背影,从林荫密布的官道尽头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拍完这个分离的场面,俩人的对手戏就算是拍完了。
之后霍浪怎么战场杀敌,怎么赢得胜利,怎么被副将和皇上陷害导致又瞎又瘸,流落他乡。
舒影都是在旁边静静地看,通过观察广谦的演技,来琢磨自己接下来怎么演。
许惠生按照与霍浪的约定,乖乖在这个小镇上生活着,一心一意等他回来。
可惜,一等就是许多年,只传来了霍浪遭遇埋伏、不知所踪的消息。
他哭也哭过,悲也悲过,之后便再也不听别人的胡话,只坚定地在家里等他。
这一等,便是六十年。
小镇也有了一个草台班子,上头的角唱得都不如他,但他早已年老色衰,声音暗哑。
草台班子散场之后,小镇的百姓总会看到一个大爷微微颤颤地爬上台子,用别人听不到的细碎唱腔在嗯嗯啊啊地唱着什么。
他唱得费力极了,台下的孩子们当笑话在看,都以为他是疯子。
“那个就是住在长街尽头的疯子吧?没见他说过话,整日坐在家门口呢。”
“原是说过话的,只是最近不说了,许是老了吧!”
“他还会唱戏呢?看样子还是练过的……”
“好多年前他说过,自己以前还是个角呢,好像说姓霍。你知道这么个人吗?”
“不知道,走吧走吧。”
他十年如一日地等,等得自己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眼睛几近失明,但耳朵却出奇地好。
他住在长街最深处,鲜少有人经过。只要有脚步声踏进来,他家的门立刻就开了。
久而久之,小镇的百姓大概都知道了,他一定是在等什么人吧。
于是,大家开始交待自家的小孩子:“乖,别往巷子深处走,徒惹人家伤心。”
霍浪在边疆流浪多年,眼瞎了,腿瘸了,苦苦支撑只为找到回家的路,回来见许惠生。
今天拍摄的最后一场戏,便是霍浪终于历经千辛万苦,摸回了小镇,找到许惠生的家门口。
舒影被化上了老年妆,他此刻扮演的许惠生已近八十岁,两人分别了近六十年,都已容颜不再。
广谦的妆更真实,正面看过去,完全就是个眼瞎耳聋、衣衫褴褛的将死老头。
两人换好衣服、化好妆之后,边对台词边打量对方。
心里想的都是,原来他老了是这个样子。
依旧很好看。
于彬那边正招呼着他们上场,如果顺利的话,这部戏可以提前一个月杀青。
这不论对谁来说,都是个好消息。
最后一个镜头,选在了黄昏的时候拍摄,给人一种时光易逝的流动感。
许惠生宽大的衣服与枯瘦的身躯形成强烈对比,他双眼紧闭,用躺了几十年的老姿势,卧在摇椅上。
从破烂的纸窗户处斜射进去的阳光,微微洒在他一动不动的身体上,画面唯美中带着悲伤。
霍浪从街上一步步向巷子深处走去,他已然摸出了这是他当初安置许惠生的小镇。
即使眼睛看不见,他依旧凭着模糊的记忆和触觉,往前挪去。
挪到那所已经破败不堪的房子外时,他用一种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颤抖地喊着:“惠生,我回来了。”
喊了许多声,都没有回应,
他这才接受许惠生或许早就离开人世的事实,颓然跌坐于门外。
两人隔着一道露着风的木板门,过完了他们各自的一生。
于彬一声“卡”,宣告着《戏说山河》剧情拍摄结束。
后期还会补拍一些战场镜头、朝堂镜头,两名主角的戏算是全部结束了。
舒影拍完之后,久久没有缓过来,心底仿佛充塞着什么东西似的,一团团,弄得他喘不过气。
整部戏的最后一个镜头,是他脸上一滴未干的泪痕,表示他这一生,终究是哭着结束的。
广谦深知他心情不好,于是把他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开始安慰他。
“入戏是很正常的,作为演员入戏是好事,但要学会慢慢引导自己走出来,这件事上,别人帮不了你太多。”
他说的没错,演员入戏甚至因为入戏患上抑郁症的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