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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小姐?”
    风茗回想着另两人是否也在昨晚有什么异像,却一时不得要领,而思绪却被另一个声音蓦然拉回了现实。
    “何事?”她回过身来,见是在枕山楼中任职多年的老掌柜宁叔,心下不免有几分惊讶,微微颔首算作行礼,“既然是您前来……难道是先生有什么吩咐?”
    “不错。”老掌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客房之处,说道,“沈先生昨晚毕竟不在楼中,他想必也是为了此事来寻你。”
    “如此,我也不多耽误了,还请带路吧。”风茗回望了一眼出事的客房,转而随着老掌柜向着中庭的方向走去,“只是不知,昨天先生是因何而匆匆离开商会?”
    “此事若是九小姐也不知,那我又如何能得知呢?”老掌柜微微笑了笑,“不过沈先生向来很少亲力亲为,想来并非易与之事。”
    言语之间两人已远离了后院之中的喧嚣,沿着湖畔一路来到了中庭的小楼前。
    老掌柜停下了脚步,回身道:“沈先生便在他往日所在的厢房之中,请吧。”
    “多谢。”风茗颔首微笑谢过了他,而后举步走上了小楼。
    小楼临湖,正与那出事的客房遥遥相对。此时正是晴好,湖面上跃动着一点点的碎金,衬得对岸的客房也好似是沉浸在一片祥和的静谧之中。而风茗只是倚着栏杆稍稍驻足看了片刻,便再次举步向着老掌柜所说的厢房走去。
    行至虚掩的房门前,风茗抬手正打算敲门询问,便听得门内之人施施然开口,语调散漫而温和,如春风一抹,而冰雪刹那消融:“不必多礼,进来吧。”
    风茗不觉轻轻地笑了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不知先生寻我前来,是有何要事?”
    “自然是为了这桩案子。”屋中倚着窗棂坐在桌前的青衣人闻声微微偏过头来,抬手用手中的折扇随意地指了指窗外与他们正对着的案发厢房,不紧不慢地笑道。
    风茗反手将厢房的门重新掩上,说道:“想不到此事连先生也惊动了。”
    “此人身份毕竟不同寻常,”被枕山楼上下尊称为“沈先生”的青衣人看起来不过是位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他此刻虽是这样说着,语调中却仍是带着散漫而随性的笑意,似乎全然没有一点重视的模样,“绣衣使的裴统领可真是有一位会给我找麻烦的好世侄啊……”
    他含笑间长眉微挑,俊朗流逸,而眸光迥彻明亮,似凝练了千万云月烟波,轻轻一瞥之间,便仿若飞渡千里,明察万事。
    “先生可真是没有半点如临大敌的模样,”似是被他的这副态度影响,风茗便也笑着,停顿了片刻道,“先生似乎并不觉得这会是一个意外……可需要去那间客房中看看?”
    “只怕不妥——坐吧。”青衣人以折扇点了点桌面,笑道,“既然已有人去报给了廷尉寺,那么在官府的人到来之前,我们恐怕都不宜有进一步的行动。”
    风茗便也就依言在他对面坐下,微微地笑着问道:“难不成先生打算就这样等着?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自然不会,不过想必你已按捺不住询问过了此刻的在场之人,我又何必再去多费唇舌呢?”青衣人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掠过了风茗的双眸,语调散漫,“正巧我对昨晚的宴会也是疑虑甚多,便索性来寻你一问了——如何?不算唐突无理吧?”
    “先生又如何能断定我必会去了解此事的情况?”风茗一时兴起,反问道。
    “比起中庭的这座小楼,你的住处距离后院的客房并不算远,那些学生一早便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如何不会惊动你?而你素来对商会诸事颇为尽心,更不会对这样的乱子袖手旁观。”青衣人将折扇随手一合,从容笑道,“那么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风茗自是不会怠慢先生。”风茗一面将昨晚宴会上和方才的所见所闻简略地说与青衣人,一面思索着,末了又补充道,“如此看来,今年九品选官之中有变数的几人,倒是都在这里了。”
    此次选官文试之时有两个不大不小的插曲,一是经书院山长与吏部考官初步查证,河东学子裴珩与吴郡学子顾淮之似有舞弊之嫌,二是洛都学子寒门学子颜宣不知为何而缺席。这也便是风茗所说的“有变数”之人。
    “哦?”青衣人细细地听过风茗的叙述,反倒是又笑了,“倘若此后查出凶手恰是那顾淮之,才算是真的‘精彩’——谁不知这所谓的文试不过是做做表象,实际的评定仍旧是依照世家族谱?也亏得他们为了这点才名,竟然还做出舞弊之事。”
    “先生可真是敢想。”风茗不禁笑了起来,她回忆着这几日商会所得到的情报,难得也露出了几分乐得作壁上观的神色,“裴氏本是河东望族,如今又有族中之人为绣衣使统领,而顾氏则是南方颇具影响力的前朝世族,兼之有顾昭仪一时盛宠。若真是要彻查这舞弊之事,只怕负责调查的官员难免如履薄冰。”
    “确实如此,昨晚的宴会上可还有其他值得注意之事?”
    风茗有几分苦恼地再次回想了一番,摇了摇头:“昨晚宾客冗杂,一时也难以再想出些什么……”
    “无妨。”
    青衣人笑了笑,正待开口再说些什么时,却倏忽听得一阵叩门之声。
    “沈先生,九小姐,廷尉寺派了孟少卿前来调查此案。这会儿他已经到了案发的客房,似乎也有意请沈先生前去。”
    廷尉寺卿自然不会亲自来调查这样的案子,如今看来,今日带领廷尉寺衙役来此调查的是少卿孟琅书。
    青衣人听罢,微微扬声吩咐了一句:“知道了,你且回去当值吧。”
    “是。”门外的下属语调尊敬地应了一声,也不宰多言,脚步声渐渐地走远了。
    风茗在一旁听罢,暗自地松了一口气,稍有接触的人便知如今的这位廷尉寺卿陆秋庭素来有些严肃孤高,而放眼廷尉寺上下,最好相与的反倒是这位孟少卿。此人出身河东孟氏,素来是做派随和,没有寻常名士们自视清高的矫揉作态,加之神采风华意态风流,倒也颇得青睐。
    “好了,你这又是想什么呢?”
    不料对方的话题忽然便转向了风茗,她稍稍顿了顿,答道:“只是在担心这个案子会不会引火烧身罢了。商会和绣衣使毕竟……不甚和睦。”
    这世上流通得最快最远的两件东西,其一是货品财利,其二便是这悠悠众口之中的消息。风氏家族的商会遍布天下,他们所做的买卖之中便少不得有情报生意,这也就多半惹得身为朝廷鹰犬的绣衣使不快。
    “多思无益,何况绣衣使的那位统领即便想对商会做什么,也需借由此案入手。”青衣人笑了笑,起身,“走吧,我们且去看一看这具搅得枕山楼不得安生的尸体。”
    风茗闻言忍俊不禁,但仍旧是颔首默认了对方的提议,起身随他离开了厢房。
    风茗走出中庭的小楼之时,正见得屋外明朗的日光倾泻而下,照得这天地之间仿佛没有一丝尘埃,一如她三年前初至洛都时的模样。
    只是此刻的她不会知道,这个看似并未有多少特别之处的命案,将是怎样一场风雨的开端。
    ……
    事发的客房前,虽说廷尉寺官员的到来让门外的看客们看起来安分了些,但他们隐藏其下的躁动很快便随着青衣人与风茗的到来再度点燃。
    因廷尉寺的衙役们大多已被孟少卿分派去各处调查取证,事发的客房前此时正由两三名衙役和一些枕山楼的下属在此处负责维持秩序。
    而枕山楼的下属们见得两人到来,纷纷一面拦住那些看热闹的客人,一面恭敬地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沈先生,九小姐。”
    而留在客房外为首的衙役见状则举步迎了上来,略微颔首示意,似乎有几分惊讶,道:“阁下便是风氏商会的沈砚卿沈先生?孟少卿此刻正在房中。”
    青衣人也便抬手一作揖,笑道:“正是,只是客房之外的这些杂事,却是要辛苦各位了。”
    “哪里的话,请吧。”衙役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尽管征询的目光在风茗身上一扫而过,却到底没有多嘴发问,任由风茗随着沈砚卿走入了事发的客房之中。
    “你看……那是什么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廷尉寺来的,凭什么就能进去?”被拦在一旁的看客之中,难免有不识之人低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枕山楼是风家的产业,那自然便是风氏商会在洛都分会的总管沈砚卿,”冷淡而不屑的声音忽而在那人耳边响起,“至于另一位,想必是风城城主那位行九的嫡系千金了——北疆风城的商会天下闻名,这两人你一个都不识得,也算是稀奇。”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而看热闹的学子们自然免不了讨论几番。
    “你说这江飞白是什么怪脾气?”
    “就是啊,活该他昨日被人为难,若我是那王左丞,也少不得要敲打他一番的。”
    “还是他那位朋友好相处……”
    “可不是……”
    “不过这个什么总管,看起来倒真是年轻……”
    “风城城主的这位千金也真是俊得很……”
    ……
    这几名同届的学子正低声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其中一人忽而轻咳了一声,略微扬了扬声音:“苏小公子,你回来了?”
    其余几人便也纷纷颇为识相地停下了讨论,看了过去。
    少年也不知是在一旁听见了多少,听得他们开口,只是微微一笑,看向事发客房的方向,也并不多问什么:“看来廷尉寺的人已经先一步来到此处了。”
    几人也明白过来他的言下之意,顿了片刻,应道:“是啊,倒是你回来得慢了些。”
    他颔首默认,不再多言,目光远远地扫过了沈砚卿与风茗走入客房的身影,在前者的背影上微微顿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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