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倾用完膳又饮了两盏茶,磨蹭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天都黑透了,才唤了月桃扶她往回走。
朦胧的月色下,院子里的梧桐树簌簌作响。这个时辰在外面做事的下人已经很少了,月桃扶着沈容倾沿着回廊穿行,看见迎面走来的枫澈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沈容倾早已听到了脚步声,似有所觉地抬眸望去。枫澈一抬头看清眼前的人,忙俯下|身行礼:“属下给王妃请安。”
沈容倾微微颔首,“枫统领这是去……?”她思忖着他刚刚过来的方向,应是刚从寝殿那边出来,许是魏霁又有了什么吩咐,她不该多问。
枫澈倒是没在意,将手中拿着的衣衫拢了拢,恭敬道:“王妃唤属下枫澈就好,方才王爷去沐浴了,属下将旧衣服送到浣衣房,顺便再将先生开得药方拿到药房去让他们抓药煎了。”
沈容倾眸子轻轻动了动,近来在王府里她发现但凡是魏霁近身的事情都是枫澈一个人在做,吴嬷嬷掌管着内院的大小事却从不进那间房间。
话说这药方……她今早还奇怪来着。
“怎么昨日未见王爷服药?你这个时辰出去抓药,可还有开着的药铺?”
枫澈笑了笑,拱手道:“王妃有所不知,王爷只服江先生开的药,江先生住在药谷离王府这边较远,所以昨天没能赶来。药房也是咱们府里专设的,各类药材都常备着。”
沈容倾听着他的描述,顿时觉得魏霁谨慎。不过想想也对,要害他的人那么多,处处是都得提防着。
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御医在书房外说过的话,轻轻问道:“那位江先生是不是医术很好?”
枫澈立刻点头:“王妃放心,王爷会好起来的。”
听他如此信誓旦旦,沈容倾忽地松了口气,兴许是宫中御医的医术不及那位江先生,才会下了那样无药可医的定论。
“那你快些去吧,别耽误了王爷用药。”
枫澈行了一礼,“属下告退。晚上外头起了些风,王妃也快些进屋吧。”
月桃重新扶了沈容倾的手往回走,一路上越靠近寝殿便越是紧张。沈容倾知道再过多久她也适应不了了,便没再难为她,只让她将自己送到了门口。
刚刚枫澈说魏霁去沐浴了,那就应该是不在屋中。沈容倾这几日都是在耳房洗漱,估摸着魏霁沐浴也应是有一间单独的房间。
进门的时候,她还是先谨慎地唤了声:“殿下?”
回应她的是室内的一片沉静。她确定无人,这才放心地将缎带撩开了一角,往内间里走。
屋中的布置一如既往,几盏烛灯都燃着,透过珠白色的灯罩散发地光线柔和且明亮。黄花梨的架子床里面被重新铺过,深色的锦被整洁简约,干净得一尘不染。
罗汉榻上的小桌白天被移了回来,上面多了两三张平铺着的纸,沈容倾有些好奇,忍不住凑上前去瞧了瞧。
那是几张书写潦草的药方,沈容倾勉强辨认出来上面几味药材的名字和用量,忽而想起这是不是枫澈所说的,要拿到药房去的那一副。
他许是真的忙忘了,还以为自己已经揣上,就直接往药房走,估摸着到了那边发觉没有,少不了一通寻找。
沈容倾将那几页药房反反复复又看了几遍,确认应是这一副了,便把药方放回原处,准备去找个人唤枫澈回来,随便编个理由,让他自己发现忘带了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男声:“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呢?”
沈容倾险些手抖,心脏快速跳动了几下,心里突然有些庆幸她前一刻为了去寻人提早将撩开的缎带放下了,不然这么明亮的灯光下,一定会被看个正着。
她装作没辨清方向的样子,伸手试探似的摸了摸桌面,这才回身道:“臣妾也是刚进来的。”
这也不算是说谎,她确实刚从外面进来没多久。沈容倾隔着缎带都不敢去望魏霁的眼睛,生怕被他瞧出些许心虚。
魏霁凤眸轻抬打量着她,许久轻啧了一声,从房间另一侧彩绘着梅兰竹菊的檀木底屏风后彻底绕了出来。
沈容倾方才发觉,传来声音的方向似乎有些不对。
门……分明应该在另外一边才是。
魏霁微微蹙了蹙眉,低沉的语声似有不悦:“看不见便不要逞强。”
一次两次的都不带婢女进来,说了还不听,几次相处下来魏霁便发现,平时看着性子挺软的一个姑娘,在这件事上莫名的犟。
沈容倾心想,我的婢女还不都是被你吓走的。然而面上没敢吭声,像是乖乖地应了他的训斥。
魏霁眼尾微挑,狭长的凤眸扫过她蒙着眼睛的缎带,总觉得这个女人在腹诽自己,他正欲开口,沈容倾忽然道:“殿下怎么从那边出来了?”
从刚刚沈容倾就很在意这件事,明明进来的时候屋里没人,魏霁是从哪进来的?她自认所有感官都比常人要敏锐些,不至于魏霁从她身后走过,她都毫无所觉。
魏霁看了看自己的身后檀木屏风,随口般应道:“浴室在这边。”
沈容倾一怔,原来那里竟还有个房间。
这几次进来她都只是往那边瞧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再加上之前光线昏暗,她原以为那边就只是一个用屏风挡着换衣裳的地方,没想到还连通着浴室。
魏霁可没有那么好心去管她,四下望了望似是在寻什么人。
沈容倾似有所觉,解释道:“枫澈去浣衣房了,臣妾回来的路上遇见他正往那边走。”
她边说着边想起了药方的事,如今魏霁在,也省得她再想法子唤人过来,沈容倾思忖片刻,刻意抬手往身后的小桌上摸了摸,轻声开口:“殿下,这桌上好像有几张纸,是不是收起来比较好?”
魏霁深黑色的丹凤眸轻抬,只淡淡扫了一眼,便薄唇轻启道:“不重要。”
沈容倾微怔,这人是不是一点也不把自己身上的伤当回事了?
许是距离离得有些近了,沈容倾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草药味,倒不是难闻,只是让人觉得苦涩。
滴答……
好像是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沈容倾蓦地抬眸,“殿下还未擦头发?”
那人刚沐浴完,多半是换上件寝衣就出来了,眼下正是换季的时候,早晚天冷,最容易着凉。
魏霁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甚在意似的。
沈容倾却莫名有些恼,怎么会有人这么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呢。
“殿下还是擦一下吧,湿着头发不好。”她尽量温着声音开口。
魏霁的视线重新望在了她的身上,薄唇轻勾间生出了几分兴致,从前未见她这么多话。他斜倚在床榻边手掌轻撑着侧脸,声音慵懒地随口调笑道:“不若王妃亲自来替本王擦?”
他根本没指望她会动,甚至觉得她连靠过来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沈容倾真的走了两步,忿忿地去寻应该在这附近预备好的帕子。
她承认自己有赌气的成分,不光是因为魏霁的戏弄,也有因这些年在家中对于生病一事实在感同身受的太多了。
擦个头发而已,反正她已经嫁给他了。
魏霁狭长的凤眸微睁,眼瞧着她就真的快要摸到那块帕子了。偏偏沈容倾这个时候还赌气着开口:“擦就擦,殿下可莫要反悔。”
魏霁一听这个就笑了,索性姿势不动,就这么看着她。
沈容倾摸着黑往前探索,记得帕子就放在这边的托盘上,是早就预备好了的。果不其然,她又试探性地往桌边挪了一步,瞬间便抓到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去找床榻,方才那人的轻笑应该是从右前方传过来的,沈容倾没再犹豫,直接朝那个方向走。
魏霁抬眼看着他的这个小王妃还真将地方找对了,不由得有些诧异。然而下一刻沈容倾的手就伸过来了,这回位置却没准,直接触在了他的锁骨上。
白皙纤细的手指微冷,不过不及他身上的凉。沈容倾只碰了一下便立刻缩了回去,只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个刚沐浴过的人身上该有的温度。
那件月白色寝衣的领口很松,因着方才他抬手轻撑着侧脸的姿势又额外敞开了些。魏霁薄唇轻轻抿了抿,顿了片刻声音低沉地开口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沈容倾丝毫没有就此认输的意思。反而借着刚刚的触碰,估算出了她要找的方向。
墨色的长发如瀑般自然垂落到榻间,沈容倾半跪在床边,动作很轻地捧起了其中一缕,拿干净的帕子覆在了上面。
魏霁微微一怔。
沈容倾没说什么,咬着唇,样子无比认真。刚开始擦头发时虽然略显笨拙,随着靠近她的这一侧擦好,动作也越发熟练起来,轻柔又耐心。
魏霁望着她,忽而觉得能透过那条缎带直视上她的眼睛,他蓦地开口:“沈容倾,你真看不见吗?”
沈容倾手中微顿,一瞬间有些惊慌是不是自己有哪里露馅了。可她始终没摘缎带,不应如此。
她镇定下来,轻轻应了声:“嗯。”旁的她也不敢多说,怕言多必有失。
兴许是因为她擦头发的动作太过熟练了,惹了那人怀疑,可她这是因为从前在家中常替母亲擦的缘故,家中没几个下人,很多事都需要她亲力亲为……
魏霁却没再问下去,换了个姿势,长发从她手中垂落。
沈容倾重新抬手,不料这次却触到了那人的掌心。从白天起她就觉得,这人的手也未免太冷了些。
“殿下你是不是发烧了?”她轻声开口,下意识地便想要去确认。
魏霁偏过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想要去挡却被她蓦地握住了。
沈容倾声音十分认真:“别动。”
魏霁微愣,就这么被她得逞触碰到了前额。沈容倾松开了另一只手,无比自然地覆在自己额头上对比温度。
“殿下你真的发烧了。”
魏霁紧抿了唇,咬牙切齿:“沈容倾,你这是又不怕我了?”
沈容倾一怔,纤长微弯的睫毛在缎带后面轻轻眨了眨:“怕的。”
但是好像……忽然没有那么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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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霁:你看看你,哪里有个害怕的样子!(气)
殿下被撩的日日夜夜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