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有关科考的案子,秦庭追当然要留心。
盛言楚:“那位秀才若胆小怕事没有诉求到通政司, 此案只会让小人得逞,有人敢举报,无非是因为咱们科考律法有漏洞,既知有错,为何不改?”
秦庭追听到这冷嗤了声:“怎么改?依盛大人的意思直接废除?然后呢?家孝在头, 便是阁老都要丁忧,一个小小秀才革了功名又怎么了?这就委屈了?”
盛言楚闻言不由握紧拳头,秦庭追家境尚可,哪里懂底层书生考一个秀才的艰辛!
秦庭追阴阳怪气地说话,好脾性的盛言楚都有些受不了,继续熬下来左右没出路,盛言楚只好先回了通政司。
同僚都劝盛言楚别太当真。
“原先我也觉得考中戴孝是不该,可不也有例外吗?咸庆郡就有一个,据说家中老母尸骨未寒,狠心的儿子瞒着不发丧继续科考…”
三十多岁的左参议使跟着叹气:“咱们人微言轻,考功司那边不配合,这事就这样算了吧。”
盛言楚来了劲,他就不信改不掉这个bug,若是涉及孝道本质的话题,他当然不会触碰,可这条律法很明显不齐全啊。
秦庭追不愿意听,一来是对他这个人有气,二来律法是太宗皇帝所立,如今指出其中有错,不就是打太宗皇帝的脸?
秦庭追这条路堵塞后,盛言楚只好低声下气去找吏部尚书,当然也碰了壁。
盛言楚不气馁,只要一散职他就往吏部尚书回家的路上守着,吏部尚书头疼不已,拉着卫敬吐苦水。
休沐之日,卫敬将准备往吏部尚书家去的义子拦下。
“你甭找他,他防你防得厉害,一大清早就去了大瑶山听方丈诵经去了。”
盛言楚挑眉,卫敬一个脑瓜崩甩过来。
“你呀,好好的在通政司享清福不好吗?非要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盛言楚敛眉:“他们大多出身世家,不知科考的辛苦,我一步步考到京城,在其位,当然要替学子们多多着想才对。”
见义子一脸决然,卫敬深深叹气。
卫敬背着手,笑着遥望对面的高山:“咱们父子俩好久没一道爬山观景了吧?”
盛言楚心领神会,跟着卫敬往大瑶山走去。
吏部老尚书才在佛堂听了会经文安神,乍然在院中看到笑眯眯的盛言楚,老尚书只觉脑门突突。
在盛言楚竭力劝说下,老尚书终于同意修改考中戴孝这条律法。
宝乾帝对此无异议,不过给太宗皇帝找了借口,只说这条律法有问题罪在当时的吏部。
改革的诏令下发后,地方学子纷纷叩谢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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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宓君有些不明白,问道:“楚郎你跟官家那般要好,何不直接上书官家?绕着弯子求吏部干嘛?”
盛言楚:“涉及朝政,该是怎样的流程就得怎样,我若绕开吏部跟官家说,官家到头来还是会发给吏部去干,而我越俎代庖会惹吏部不快,再一个,还会让朝中人觉得我擅权专恣。”
他只用做好他的本分就行。
华宓君扫了丈夫一眼,笑道:“老祖宗以前经常说年轻人好强,我还担心你呢,没想到你心里门儿清。”
盛言楚才拆了钟谚青的信,信上说陆母前不久去了,此刻一下没了开玩笑的心情,华宓君过来看了眼,脸上的笑容倏而消失。
道了句节哀,两人默契的没有再聊这个话题。
越过仲秋,京城的天越发的冷,从江南采风回来后,华宓君去虞城绣坊跑了一趟,准备过两日上新绣有水玉络子的大氅及夹袄裙。
盛言楚惊讶于华宓君的生意扩张的这么快,华宓君咬断绣线,将做好的衣裳往盛言楚身上比划。
“你可别嫌弃我的手艺。”华宓君嗔了盛言楚一眼。
盛言楚岂敢,说起衣裳,两人不得不谈起程春娘。
“西北那边到底是什么个打算?”
华宓君闷声道:“娘给巴叔做了无数套衣裳,按说两人已经是不分彼此,怎么那边迟迟没动静?莫不是不想娶娘?”
盛言楚嘴角紧绷,好半晌才道:“巴叔是赫连氏皇族后代,赫连长老的意思是必须要个子嗣传承。”
“又是子嗣?!”
华宓君没好气地拍桌:“柳持安就没话说?他难道忘了当初和娘因为什么才分开的?”
“这回还真不能怪巴叔,巴叔据理力争,只赫连长老迟迟不应。”
华宓君替程春娘叫屈,不悦道:“娘要嫁得是巴叔,又不是赫连长老,他不应算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他娘嫁到西北,以后要长期在西北生活,赫连长老在族中威望极高,若赫连长老这一关过不去,他娘在西北恐怕会过得极为不安稳。
“要不过继吧?”华宓君扭头看向盛言楚,“那日我生两个孩子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忍心让娘一把年纪尝那等痛楚?”
盛言楚嚯得起身,肃着神色:“我娘不可能再生!何况巴叔身上的毒还没清,孩子是好是歹没个定论。”
“就是啊!”华宓君立马道:“眼下最两全其美的法子就是过继。”
盛言楚闻言无奈坐下:“我瞧着未必能成,真要过继,十年前就过继了…”
华宓君略一凝思,忽狡黠笑开。
“咱们不是有小黑吗?”
“小黑?”
“楚郎你忘了小黑身份拉?”华宓君笑得鸡贼。
盛言楚脑中灵光乍现,对哦,小黑是西北祥瑞神兽白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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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后,盛言楚火速带着盛小黑去西北,为了保险起见,盛言楚事先并没有通知柳持安和程春娘。
送海盐来西北小住的那段时日,盛言楚认识了不少西北年轻汉子。
知道他们的住处在哪后,盛言楚便在暗处指挥盛小黑往那边院子跑。
白狡进寨,这对老百姓而言可是天大的喜事。
赫连长老闻讯急急赶来,见一身洁白无瑕的盛小黑径直越过柳持安走进年轻人的院子,赫连长老楞了下。
站在柳持安身边的程春娘嘴巴微张,然想到儿子往日告诫她不要将盛小黑的身份透漏给柳持安,程春娘倏而闭上嘴。
柳持安目光停留在盛小黑尖锐的牙齿上。
若他没猜错,他在骫骳山上捡到的残布就是眼前这头白狡咬得。
那布是楚哥儿身上的,如此说来,这头白狡…
柳持安并不傻,当赫连长老命人将屋里的年轻人都叫进屋里时,柳持安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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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华宓君要去宋城祭拜李老大人,路途遥远,两个孩子不能跟着去,盛言楚忙着通政司的事,一时没空陪两个孩子,不得已,程春娘从西北回到了盛家。
顺道还带回了一个消息,柳持安主动请辞首宗一位,赫连长老破天荒答应了,等过了年,西北将有新的首宗接任西北。
新首宗过继到了柳持安名下,比盛言楚大两岁,性子憨厚却骁勇无比,将西北交到新首宗手中,柳持安说他十分放心。
盛言楚忙追问:“就这?没别的?”
“别的?”程春娘懵了。
见儿子笑容中饱含深意,程春娘脸一下红成虾,吞吞吐吐道:“那事你巴叔说他来京和你细商,旁的、旁的,他没跟我说。”
细商?
那就是成了?
盛言楚当即抚掌大笑,随后赶紧回书房写信给两个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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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下旬,柳持安风尘仆仆来到盛家没两天,程有福一家人以及月惊鸿紧随着进京。
当年在静绥,程有福和柳持安的关系其实还不错,后来不是出了素姑娘的事嘛,程有福一度对柳持安没了好脸色,再后来因为庶子,程有福只恨不能一锄头将柳持安磕得头破血流。
程有福怎么也没想到,唯一的妹子兜兜转转还是跟了柳持安。
“春娘欢喜就好。”一旁的乌氏哭得泪眼滂沱,“你说这两人也真是的,十年前闹那一出作甚?没那事不早就是一家人了吗?!”
柳持安愧疚不已,只能用余生证明自己不会辜负程春娘。
程春娘当年嫁给盛元德时,程家倒是备了崭新的被褥嫁妆,可惜当时老盛家是越氏做主,连请客吃席都舍不得添肉,草草的入了洞房。
这回改嫁,别人都劝盛言楚小闹一场就够了,盛言楚死活不同意,非要热热闹闹的办一场。
柳持安也是这么想的,就在盛言楚发帖请朝中好友来盛家吃他娘的新婚酒时,一支抬着聘礼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盛家。
华宓君已经从宋城回来,见到满院的聘礼不由捂嘴,和棠姐儿相视一眼,华宓君敲响紧闭的房门,笑道:“娘,巴叔来送聘礼单子了,您好歹出来看一眼。”
程春娘羞得想钻地缝,都说了不要太张扬,偏不听,还招摇的在京城大街上转哒一圈才送到盛家,这下好了,京城人人都知道她这个半老徐娘要二嫁。
跟过来看热闹的锦姐儿笑嘻嘻地推开屋,拉着程春娘就往外走,程春娘唯恐小人儿摔倒,遂由着锦姐儿。
一出门,程春娘险些被院中堆成小山的聘礼吓晕。
还没回过神,华宓君使眼色给山栀,山栀赶紧过来扶住程春娘。
“喜娘已经在路上了,老夫人,咱们先去梳妆?”
程春娘喜极而泣,她这哪里是二嫁,和头婚有什么区别?
其实还是有区别的,按习俗,二嫁必须天黑了才可以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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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时,盛言楚进到喜房,白日来看新娘子的妇人们早已出去,屋里只剩程春娘和大丫鬟。
盛言楚一进来,大丫鬟忙福礼走了,坐在梳妆镜前的程春娘蓦然回头。
“娘。”盛言楚眼角沁出隐隐水光,大步上前握住程春娘的手。
程春娘胸口酸涩难受,拿出帕子摁泪,以免脏了妆:“哭什么,他不是说了要在京城和西北两地连轴住吗?再说了,你有仙人洞,还怕咱娘俩分隔两地?”
“我不是哭这个。”盛言楚使劲抹开泪,哽咽道:“我是替娘高兴,娘有归宿,有巴叔疼,儿子高兴…”
“好孩子…”程春娘鼻头一酸,珍珠般大小的泪猛地划过脸颊,母子俩含泣而拥。
屋外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盛言楚松开程春娘,将带来的小盒子拿给程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