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夜之间惆怅憔悴了不少,宋知勉红着一双眼睛,而宋勤也仿佛被人抽去了魂魄一般。
宋乐舒潸然泪下,远远叫道:“父亲!哥哥!”
一声宛若筝鸣动人,父子二人双双转头,就看见了雪地中红着脸颊小跑而来的宋乐舒。
霎时,宋知勉险些哭出来。
直接扑过去接住了宋乐舒,顾不得什么体统分别,连连叫着小妹命苦,哥哥对不住你。
他尚不知道宋乐舒发生了什么便一门往自己身上揽错,倒是叫宋乐舒哭笑不得。
摸着宋乐舒冰凉的手,宋知勉打量着宋乐舒——完好无损,除了狼狈憔悴了些。
面对父兄的质问,宋乐舒只能扯了个谎。
“卖饼的阿婆银钱遭窃,官府过堂耽误了些时间——我总不能看着阿婆自己去吧。”
“那钱追回来了没?”宋知勉问。
宋乐舒面不改色:“哥哥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官府几时办事这么快了?能叫去过堂已经算是秉公执法了,要不然理都不理。”
宋知勉连连道是,看样子并未瞧出什么端倪。
宋乐舒松了一口气。
转身宋知勉便去了厨房,这房子空间狭小,厨房更是小的可怜——绝对不能同时容下三人。
宋勤的腿受不得寒,宋乐舒便叫他躺着,自己去帮哥哥。
可刚入了厨房便看到缕缕黑烟。
宋知勉正蹲在灶前骂骂咧咧生着火,本就有些黑的脸被熏得更黑,见到宋乐舒来他更是恼了恼。
从前在侯府时这些生计之事从来不用他们操心,宋知勉从来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不多时黑烟飘到了厢房里。
宋乐舒和宋知勉连连咳嗽,就听厢房里传来一阵怒骂,宋勤连连骂着:“逆子,我看你今天是非要熏死你老子不可!还扯着你妹妹!筱筱出来!让他自己熏着——”
筱筱是宋乐舒的闺名。
宋乐舒忍俊不禁,被自己哥哥黝黑的脸吓了一跳,转身就极不义气的丢下了宋知勉自己跑了出去。
“好你个丫头,就这么丢下哥哥跑了?咳、咳咳,你早上等着吃黑炭吧!”
“是父亲叫我出来的!哥哥自己烧吧——”
“逆子!你还数落你妹妹?!”
出了厨房,宋勤的叫骂更加清晰。
宋乐舒跑去给宋勤揉腿,宋勤这才消了气,吸着黑烟一边咳嗽一边同宋乐舒讲些道理。
从前在肃陵侯府时,这些道理都受用。
恪守本心,刚直不阿,从不低头。
曾经熟悉的话再度听进宋乐舒的耳内,她却没有以前在侯府时的专心致志。
从不低头?
落魄至此,还不低头吗?
宋勤所说的话宋乐舒几乎都能背下来,从前无比认同的话,在这间狭小破旧的屋子里再也没有威慑力。
从此以后,这世上没有什么叱咤风云的肃陵侯。
也没有温婉动人连看到老鼠都要哭半个时辰的侯府千金。
前朝消散的那一刹,一切都变了。
屋内宋乐舒和宋勤气氛僵持,厨房里宋知勉竟真的烧了一团黑炭出来。
无奈之下宋乐舒恶狠狠对着哥哥说了一句浪费食材,转身又跑去厨房下了些面。可宋乐舒也不是什么擅长厨艺之人,她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学做饭是最近的事情,所以这碗面也谈不上多好吃就是了。
但总比宋知勉的黑炭强。
宋乐舒短暂休息了一上午,未初时才跑去给书斋开了门,她支开窗子时还看到了隔壁卖烧饼的阿婆,想起今天自己扯得那个谎,宋乐舒看着阿婆生了几分愧疚。
笑着和阿婆打完招呼后,宋乐舒决意晚上多买两个烧饼回去。
第5章 落魄户 这样的日子过够了
正月初五,长安小雪簌簌。
新年的诸多忌讳过此日可破,民间这日有诸多传统,如送穷、吃饺子一类。
不过到了皇家这里,便也只剩下吃饺子这一规矩可供参考,毕竟对于元启这等人物来说,送穷倒是没有什么必要。
知黎吵着要吃饺子,可尚食局那等地方又不是小孩子可以去的,于是他就叫人在宫里准备了面和肉馅,静静看了一会知黎和宫女有模有样学着包饺子。
随后他拿着那本《金刚经》静立在窗前,一边的知黎抹了一脸面粉,而后小心翼翼捧着那软趴趴的饺子来到元启面前邀功。
元启笑着应了知黎一声,而后一脸怜爱看着知黎捧着饺子跑到宫女堆里,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叫得亲切。
窗外小雪簌簌,不知怎的,元启忽地心一悸。
他的脑海中莫名浮现了宋乐舒的身影,就像是窗外逐渐浓稠驱不散的雪雾般,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元启闭目,那场景越发清晰起来。
长安初雪,宋乐舒小巧单薄的身影扑跪在雪地中,身后肃陵侯府的四个大字极为刺眼,官兵破门而入,毫不怜香惜玉地扯起她。
涎笑刺耳不堪,一边的宋勤和宋知勉嚎哑了嗓子,拼命阻止官差。
她红色的披风被那些人粗暴的扯开,雪触在她白玉般的肩膀上,化成了水,就像是她脸上的泪痕。
元启的心钝痛,像是溺水之人般烧灼,一阵一阵的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