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蝗灾肆虐,百里颗粒无收,偏偏河内郡加重了十斗粮税,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农民被迫卖儿鬻女,含泪割舍亲生骨肉。
“都给我跪好了,要是卖不出手你们只有填沟壑的命!”中年男子相貌粗壮,拿着根鞭子四处巡逻,凶狠地骂骂咧咧着。
他的身边跪着约摸十数位女奴,绑着灰黑色的麻绳,孩童此刻皆是萎靡不振,脸上肮脏的灰尘遮掩了他们与年龄不符合的哀戚面容。
阿笙跪在队尾,茫然无措地打量着周围。她母亲早逝,爹爹因为家计实在艰难,被迫将她卖给了这个中年人贩。她知道爹爹的苦衷,若是强留女儿,两个人都要饿死在荒芜的庄稼地里。
但她很害怕未来的日子,做奴隶莫不是要被主人家呼来喝去肆意打骂,稍有不慎就要被关柴房出去发卖,这越想越让她恐慌。
“老于,这十五个女孩子怎么卖啊?”尖利难听的粗糙男音突然响起,一个五大三粗的七尺壮汉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们。
这人一看就是老于的常客,熟稔地拎起队首一个泥垢满脸的女孩,用衣袖使劲往她脸上擦拭,只见那女孩极为清秀可人,此刻正战战兢兢颤抖着看向壮汉,强忍快要流出的眼泪。
壮汉满意地放手,对着老于点头道:“这批奴隶倒是不错,卖给锦云楼的王妈妈定能赚得不少,要知道现在灾荒年头,只有那边的生意最好,毕竟有钱有闲的人从来不缺。
”
老于赶紧附和道:“极是极是。既然是老客人了,那就二十铢钱一个吧。”
“这么贵?西村那边一个绝好的女娃都只卖十五铢钱!”
“十五就十五,快带了走吧。”老于忙不迭地接过递来的铢钱,凶神恶煞地冲女孩们骂了句:“你们都好好跟着这官人,谁要是敢跑了老子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要被卖到青楼?阿笙顿时大慌,她虽小但还是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良家女子提到那里总是摇头鄙夷,据村口大妈闲时议论说在那里女子都要脱光了衣服服侍人,还要遭贪心的老鸨打骂,那鞭子打下来整个后背都是肿的。
她才不要过这样非人的日子!她的整颗心噔得一下极速下坠,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竟一把拽住老于的裤头大哭大闹起来:“求求你不要让我走!”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迎着老于吃人的目光害怕地浑身发抖。
“阿笙,我的女儿呀!”正当瑟瑟之时,她看见爹爹突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骨瘦如柴的脸上眼窝深陷,伸出手紧紧地拉住自己,眼神里满是不舍与心疼。
他掏出怀里的三铢钱颤颤地塞到老于手里,凄厉地哀求他:“把这钱还你,我们宁愿一起饿死,我也实在不忍让自己亲生女儿去那种地方啊。”
老于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这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子,嫌脏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袖口,叱骂道:“滚开,哪来的穷鬼敢触老子的霉头。”
爹爹被他猛地一踹,一下子痛苦地摔倒在地上,脆弱得像片大风中凋零的落叶。“爹!”阿笙哭喊着连滚带爬,小小的手臂抱住他的肩膀,“爹你怎么样啊。”
“我没事。”爹爹宽慰着抚了抚她的头,心疼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儿。他看到阿笙与她早逝的娘相似的容颜,眼泪更是扑簌簌滚了下来,连声音都在颤抖,“是爹不好,让你这么命苦。”
阿笙正想安慰爹爹,却听到一旁早已不耐烦的老于凶恶地辱骂:“小贱人你敢不走!”老于凌厉的眼睛快要喷出噬人的火焰来,鼻子里似乎都在冒烟,他丝毫不管爹爹的连声哀求,举起手掌就粗暴地往阿笙脸上打去,带起一阵劲风直刮得她脑袋发凉。
她努力侧着脸试图躲过。可出人意料的是,这巴掌竟没有如预想中那样落在脸上。
“她跟我走。”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温和中隐隐透出果决,如二月冰面消融春水初流的好听声音。
阿笙悄悄抬头,只见一位公子将老于的手腕一把抓住,让后者完全无法动弹。
这位公子可真是好看,阿笙糊着一脸眼泪看得发呆,他就像小时候阿娘教自己念的“彼其之子,美如玉”一样,直让人入了迷。
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块银子,袖中忽而传来一股醉人幽香,沁往人心底里去。老于脸上的笑立刻溢得快掉出来,忙不迭地接过银子,指着阿笙笑道:“这丫头她叫卞笙。从今以后,她便是公子的人了。”
公子轻轻地把爹爹从地上扶起来,谦恭地道:“老伯请放心,我必会像待妹妹一样待您的女儿,绝不会让她再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