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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今日周太后第二次说出这个词儿来。
    第一回李彧以为是她的口误,然而这一回她分明有着重咬住这两个字眼儿!
    他想起了自己第十个儿子,从宫里平白消失的儿子!
    “朕的小十果然在太后手里啊!”李彧的语调里有淡烟疏雨的昏冷,侧首睨向秦宵:“能让朕的皇子在深宫里消失无踪,秦宵,自也有你的功劳在里面吧!”
    秦宵的容色平静如无风下的湖面,淡淡垂了垂眸:“他本是要死在那些叛臣的手里的,奴婢救了他,让您留有后嗣在世上,不是很好么?”
    周太后扬了扬脸。
    静女官侧身一击掌,便有宫女带了一宫妃打扮的女子出来。
    李彧看过去,正是十皇子的生母庆嫔!
    看到庆嫔眼神一缩,李彧心底以窒,背脊不自觉窜股一阵冷意。
    七月十五,是传说中地狱之鬼返回阳间的时候。在那一日里,他们会贪婪的吸食人类身上的野心、欲望、杀戮,紧紧的依附在人的影子里,影子便也有了妖兽的形状,群魔乱舞。
    “是你给朕用的药,是不是你!”李彧眼底的血丝慢慢蔓延,鼻中有灼热的气息喷出,“朕封你为一宫主位,让你养育皇子,提拔你的母家父兄,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庆嫔的眉目脱俗,清泪横流地跪在李彧跟前,重重咬着唇,将淡粉的唇瓣咬的发白,凄恻道:“臣妾是为了十皇子啊!他还活着,只要臣妾按照太后的吩咐做,小皇子就不会有事!陛下,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了呀!”
    李彧眯起眸子,细碎的眸光里有深切的期待:“你见到过他?是否亲眼见到过他!”
    庆嫔频频点头:“见到了,在他从臣妾宫里被偷走的第二日臣妾就见到他了。”
    李彧的神色依旧是平静的,宛若冬日冰封的湖面,有暖阳照不散的冷意,只那烛火下微微发紫的唇色出卖了他此刻的无奈与绝望。
    他的声音低而促,低微的好似被人截断空气一般,艰难的喘息着一浪接一浪的逼迫而来:“小十在哪里?”
    庭院里盛满了盛夏的清冷月光,恍若空明积水一般。
    细微的夜风轻轻一吹,丰艳花树如浪沉浮,影壁下的一树小小的茉莉有着洁白透骨的皎洁,夜色里,遥遥望去,仿佛白梅绽放,有沁幽的冷香。
    沈祯淡淡道:“在他该在的地方,有乳母保姆照料着,一切康泰。以后是否能否继续康泰,便要你的选择了。”
    想要摧残一个满怀自信与笃定的人,便是要将他所有的底牌一一揭开,再撕碎。
    想让谋算深沉之人跟着自己的布局走,便是要在他绝望之时再给他一丝希望,那么他自然会抓紧,活着离开困境,以图后算!
    可这样的后算,到底能不能成,便要看彼此掌控全局的手腕谁更胜一筹了!
    烛火莹莹,李彧的面孔似笼在阴翳之下:“朕要亲眼见一见他!”
    沈祯摇头,断然道:“不可能!信不信他还活着,能活下去,你自己做决断。你若执迷不悟,明日百官便会听从太后诏命另立新君,而你、你的儿女,都会死于今日叛乱!”
    如今镇抚司压制了禁军,慕琰华的武艺足以轻而易举的杀了他,李彧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但他相信,一这几个人的心性,十皇子一定还活着!
    朝中百官自也还有听命于他的,无法推自己拥立的人选上位,也会有更多的人不甘心。
    只要他活着,他的儿子还活着,终有一日他会把这座巍巍江山重新夺回来,交代他的血脉手中!
    “如今肯留着朕,只是为了新帝的脸面好看么?”
    沈祯澹道:“有你这位太上皇替新帝盯住前朝,自然就安稳了。”
    他要的是绝对的权利回到他手中,再传给自己的儿子!便断不能容忍有异心的朝臣来分权、篡权!
    所以,他李彧,不光是新帝名正言顺登基的一道好听的名声,更是他替新帝盯住前朝的一颗棋子!
    博弈的,只会是他和新帝。
    李彧还有太多疑问,盯着秦宵的狭长眸子里有锐利的探究:“蒋楠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竟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舍得出去!”
    秦宵眉目里慢慢凝起一抹笑色,那笑意有星光的芒,是遥远而迷蒙的。
    淡淡道:“既知你的手段,又怎么会让蒋公子涉险,他好的很。其他的,你不必知道。”
    李彧眉心紧拧,却也无法从他那张淡然的仿佛一杯冷却了的清茶被风吹皱了涟漪,蕴漾了深不可测的意味在面上,叫他无论如何也看破任何。
    一抹清瘦而挺直的身影迈着细碎而沉稳的步子从垂花门处绕过来,近到台阶时,轻轻聊了聊紫色的曳撒,清巧的步子进了殿:“大娘娘,诏书来了。”
    周太后点了点头。
    秦宵上前从文清手中接了空白诏书,平铺在彩漆螺钿龙鸿福祥云长案上,摆上笔墨。
    朝皇帝微微一颔首:“陛下,请。”
    李彧睇着那幅明黄锦缎,掺起额金线与嵌在长案上的夜光蝾螺,在临窗光线不够明亮的位置,极力闪烁光芒,却终究只能亮起星星点点的幽光。
    默了半晌才,看向周太后:“不知太后和岳父欲立哪位宗亲之子。”
    太后的嗓音便似头顶上悬着的熏球里的香料,燃得久了,有一股独特而沉稳的气质:“文懿太子李卿的嫡次子,李云海。”
    李彧的面色又是一僵。
    又是个该死的余孽!
    李彧冷笑切齿:“当初易王府几乎被夷为平地,他竟没死!”
    从五年前的闵长顺之死开始,一环扣一环,开始牵扯出许许多多的案子,一直到了今日,将他困在死局里。
    到底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他很早就察觉得到有人设下了一个漫长的计划,在替从前死去的人报仇,也察觉到了一些人,杀了一些人,却始终看不透背后操纵的是谁。
    那些被捉到的嘴,全都似蚌一样,越敲越紧。
    他们仿佛都做好了被千刀万剐而死的准备,死死的将身后的人掩护起来,怎么都打不破其中的任何一环。
    至今为止,他所知的不过是周恒、秦宵、慕琰华、蒋楠父子、华妃这些棋子,甚至连周太后和沈祯,都不是执棋者!
    他们到底在为谁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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