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明, 点亮天地之间唯一一抹绝色,整个京城沐浴在清辉之中,朦胧皎洁。
姜清筠只感觉到自己身子轻松, 十分不对劲,她下意识睁眼, 就看到自己飘在空中,无处可落。
而在她面前的, 正是她前世与萧庭言成亲之后, 在镇南侯府的院落。只不过这座院落此时早已经属于姜清婉。
她皱眉, 低头看向自己。
她分明记得,自己已经回到了十五岁及笄前, 也摆脱了萧庭言和姜清婉,怎么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
尚且还没弄清楚时, 屋内就响起姜清婉和萧庭言的声音。
话语她听得缥缈, 很不真切, 可是她却能清清楚楚看到姜清婉手中拿的那尾禁步,正是杜姨娘给她的那一块。
姜清筠正想要再走近一些以便听清楚, 刚听到一句话,她忽然感觉到有一股无端的力在拉扯着她往后走。
力道很大, 让她半点挣脱不得。
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消磨意识。
直至整个京城都离她越来越远, 飘摇在边疆。她才猝然失去了意识。
“爹、娘、哥哥……”
姜清筠忽然睁开双眼, 猛地坐起身来,急喘着气,整个人十分恍惚。
夜半时分惊醒,睡在她身侧的谢景寻也醒来, 将她揽在怀中,细细问道:“做噩梦了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替姜清筠擦拭着额间的冷汗。
言语动作间,仿佛带着最能令人心安的力量,一点一点抚平姜清筠心里的害怕和彷徨。
姜清筠握住他的手,顺从地靠在他怀中,轻轻“嗯”一声,“可能是平日里想得太多了,难免会做梦。”
她已经好久没被噩梦惊醒过,进宫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更是日日好眠从未做过梦。今日忽的梦回前世,还是游荡无归的魂魄。
“明日我让陈还去趟宁兰殿,让秦昭仪在殿里好好待一段时间。”
这段时日,但凡姜清筠离开毓秀宫,总会遇到安宁郡主来找她不快。
谢景寻想插手,只是都被姜清筠给拒绝了。
原本就没睡好,中途又被噩梦惊醒,此时天色还才刚过丑时,离起床的时间还早。
“嗯。”
前一晚劳累过度,此时困意来袭,姜清筠靠在谢景寻怀中,枕着他臂膀,愈发想睡觉。
谢景寻身上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也让姜清筠更加踏实,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确认她安稳睡熟之后,谢景寻才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让她枕着枕木,压好被角后,他才披上外衣出了正殿。
殿外月色姣好,陈还在听到开门声时就醒了,站在殿门外等着谢景寻的吩咐。
“云川道长离京城还有多远?”
陈还低头,恭敬回道:“还有五日左右的时间。”
“道长此次进京,身边还带了一位姑娘,路途可能缓慢些。”
谢景寻负手而立,月色倾洒在他身上,悲喜不辨。
须臾后,他招手,吩咐了陈还几句后,他就折身回了正殿中,抱着姜清筠再度入睡。
*
京城繁华,月色都皎洁;此时距离京城百里外的客栈中。
云川道长盘膝打坐,口中念念有词,手指间也不断掐算着,眉头越蹙越深,而后蓦然吐出一口血,染红了道袍。
守在他身旁的小姑娘一惊,赶忙擦拭着他唇角的血迹,“还是算不出来吗?”
窥探天机都有代价,若是始终算不出来,就不仅仅是对他们不利了。
云川道长接过手帕,顺势握住她的手,坦然一笑摇头:“毕竟是天机,难以捉摸也是正常。”
“只是今晚忽然有了异动。”
像是要不受控制一般,亦或者是后面埋伏着更大的危机,于此时于他而言,都是不可窥测的。
小姑娘见状,知道帮不上忙,只能严肃地和他说:“万事莫强求,我只要你和清筠姐姐平安无事。”
云川道长点头,直至小姑娘睡下后,他才轻叹着气。
*
因着夜半梦醒,扰了清梦,姜清筠醒来的时辰比以往还要稍晚一些。辛夷和茯苓的得了谢景寻的吩咐,也没去吵她。
等姜清筠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即便有绛红床幔的遮掩,还是有些许阳光钻了进来,摇动之间微光熠熠。
她坐起身抱着被子,还是有些许恍惚。
即便已经走幻梦中走出,此时的她再清醒不过,但是回想起昨晚的诡异场景,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平白梦回前世,而且那些并不是她所经历过的。
更像是……她离世之后的情景。
而且,姜清筠一想到最后那股怪力,梦醒后直到如今都感觉十分诡异。
来得时机恰好,只让她听到姜清婉的一句话,是什么只要有了它,从此以后他们就高枕无忧。
而后出现在她眼前便是各种光怪陆离的场景。
镇南侯府门可罗雀,先皇曾亲自题字的牌匾早已破败不堪,行人路过长街,也只当做没有这座府邸。
边疆苦寒之地,有人立了姜承文和姜清时的衣冠冢,日日打理着;而萧庭言却被流放,日日受着磨折,没有尽头。
意识残存之时,她看到的最后画面,却是关于她自己。
荒山之上,茔冢孤立,却没有半点杂草。墓前焚着香,拜祭的东西一样不少,而墓碑之上,清清楚楚几个大字。
——爱妻姜清筠之墓。
可她也十分清楚,明面上和姜清婉你侬我侬,暗地里又在缅怀她,这绝对不是萧庭言的作风。
那这座茔冢,会是谁立的?
想的事情太多,遥远缥缈且无解,姜清筠不由得有些头疼,抬手揉着眉心,细细理着所有的事情。
一直守在殿外的辛夷和茯苓见天色不早,而殿内还没传来姜清筠的声音,两个人不由得有些担心,推开殿门后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刚走到内室,一抬头,辛夷就正好对上了姜清筠的视线。
“……”
“娘娘,您醒了怎么也不唤奴婢进来伺候着?”说着,她连忙上前扶着姜清筠,不去看她颈间和锁骨处的痕迹。
随姜清筠进宫半个月时间,辛夷和茯苓把不该看的不看,不能听的只作不知这句话执行得彻底。
“我也刚醒,能自己梳洗。你们在殿外守了一夜也累了。”
知道谢景寻去了金銮殿,姜清筠也就没多问一句,更衣梳妆,用了一点早膳后她便又窝会到软塌上。
百无聊赖地打着花样绣东西。
茯苓中途来替她换过一壶热茶。
“找到云川道长了吗?”
那日谢景寻刺杀中毒,云川道长在场,他对这蛊毒也熟悉。若是想要彻底解毒,怕也只有云川道长知道些许内情。
虽然谢景寻的蛊毒有一段时日没再发作过,日子一长,到底是心结。
茯苓点头又摇头,“暗卫说前几日看到云川道长出现在镇上,跟了一天时间就跟丢了,也不知道云川道长会去哪里。”
“现在还在找着。”
姜清筠绣好绿叶又无聊地拆掉,闻言手一顿,着实没料到会是跟丢了这个结局。
看来她哥哥给的暗卫不行啊。
“再去找找,至少要保证道长的安全。”
茯苓领命退下后,姜清筠暂时无事又不想再动绣针,她一手支颐,五指在脸颊上轻轻弹着,眼眸流转之间,她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而后收拾好花样绣针,她就出了正殿,直奔毓秀宫后面的小厨房而去。
*
此时金銮殿。
“上次禅山寺外的刺杀,是安王所为。不论是暗卫还是兵器,指向的都是安王。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温知许正坐在榻上,轻轻抿口茶后又放下。
他在刑部多年,这点能力还是有的。至于安王这么做的原因,左不过还是因为那些陈年旧事,皇位相争。
这件事上,太上皇的态度也再明朗不过。
谢景寻无动于衷,对这个结果没有丝毫诧异,“安王那边,暂时按兵不动。”
如今形势不明朗,平元王此次进京又尚且不知道动向,贸然行动,只会让他们处于被动地位。
“这几日,平元王和安王有异样吗?”温知许忽然好奇,敲着手问道。
“没有,都是明面上的交集。”陈长允摇头,“只不过平元王身边幕僚众多,有时不会带我在身边。”
“此行进京,家眷中平元王只带了一位侧妃,世子也随行。没有带兵进京。”他事无巨细地说着,只怕会错漏什么重要信息。
平元王常年在封地,鲜少进京。在京中也没有势力留下,与淮南王还不甚相同。
他平时不问政事,对朝堂更没有兴趣,颇有归隐山林的隐士模样。
之后温知许和赵京渡又问了陈长允许多,谢景寻只听着,没开口。
他捻着手中棋子把玩,黑白两子平躺在他手心,泾渭分明。他的手蓦然握成拳,将棋子把控在手中。
凝重开口:“太上皇寿宴还有四天时间,你们到时派人多注意着安王和平元王的动向。”
“后宫之中之瑜和阿筠那边会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