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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时间注定只能日夜兼程,这暴雨之下,狭小的垭口如同巨兽的嘴,等着吞噬一切。
    “都把武器拿上!”
    虽说天下在皇帝在任这几十年早已实现盛世,久未听闻过还有挡路的绿林草寇,但这气氛仍然提醒着陆瞻,当小心为妙。
    “轰隆!”
    伴随着惊雷的声音,满天的闪电将视野照得雪亮。
    但在这刹那的强光刺激之后,视野又无可避免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
    “锵——”
    就在这片短暂漆黑里,在如撒豆般的雨声、以及惊雷渐去的余声里,半空忽然响起道龙吟!陆瞻视线刚刚适应,紧接着闪电再起,一道近在眉睫的“闪电”也精准指向了他胸口!
    “公子!”
    周贻惊呼,自马背上跃起杀了过去!
    陆瞻到底动作在先,先接了这一招,然后在周贻辅助下反击一剑刺向了对方!
    杀手落地,但雨声里随之又有大片的窸窣声传了过来,黑暗里武器的反光,急促的脚步声,就像是另一场大雨,形势已经无比清晰!
    “公子!”周贻脸色白了白,旋即让其余人包围成一个圈。
    这绝对不是草寇,也绝不会是偶然!
    陆瞻凝视着渐渐逼近的敌人,倏地转向周贻:“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等荒郊野外,能做到精准出手,绝对是有预谋的。是有人在预谋杀他!
    他早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是皇室中人,生来身份就特殊,以如今朝中情况,在此伏击他的那就只能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来!
    一定是王妃在派人来接他进京的消息已经走漏,然而以王妃的行事之谨慎,又怎会轻易走漏消息?
    就算是有人收到了风声,想害他们也只要直接举报就一劳永逸,为什么还要特地派人在这里暗杀?
    “都这会儿还不说,是要逼我对你起疑心吗?!”陆瞻沉声拔剑,眼里已有寒光。
    生死关头,他谁也不能全信了!
    如果不是京城有事,那就只能是他入了圈套不是吗?
    周贻是王妃的人,而王妃这些年确实待他视如己出,却有一点,她并不是他的生母!
    他原本极其极其不愿怀疑那位全副精力都在地栽培爱护他的嫡母身上,可是,眼下这样的情势,却也由不得他不这么想!
    奉她的命令前来接他的人是她的,带他进入这山垭口的人也是她的,眼下这关头吞吞吐吐的人也是她的!
    陆瞻红了眼,一眨不眨,雨水直接灌进他眼里,又从他的眼里流出来。
    “公子先别急着难过!”周贻跺脚,咬牙道:“不是王妃,是宫里出了事!两个月前皇上去避暑山庄回来,突然旧伤发作,触发了心疾。
    “上个月王妃进宫请安,看着皇上还披衣在改奏折,以为大好,就没来信告诉公子。
    “谁知道半个月前皇上突然病重——眼下皇储未立,皇上病危之事断不好四散传播,王妃又担心来不及请命给公子平反,便连夜传小的赶到潭州接公子,并且嘱咐小的们隐蔽行事!目的就是让公子顺利赶在皇上大行之前到达京师,请皇上下旨赦免!
    “之所以没告诉您,是王妃还有别的顾虑——难道您忘了围场的事么?!”
    陆瞻剑柄攥得死紧,仍在雨里瞪视着他。
    围场里的事他当然没有忘记,有人容不得他,在当时他那一箭射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皇帝倾心政务,后宫人不多,总共才育下五个皇子,光皇后就生育了三个。
    皇长子立为太子,却未及大婚就病薨了,次子就是晋王,陆瞻的父亲。三子宁王因为太子薨后又卷入了与外官勾结的案子里,死在牢狱里。
    太子与宁王接连过世,皇帝受了打击,后来这些年便再也未曾立皇储。只传了仅剩的嫡子晋王留京作伴,庶出的两位皇子则依律分封。
    皇帝病的出人意料,最先影响的当然就是朝局,晋王府作为继位新皇可能性最大的人选,必然会遭受到各方关注。
    倘若是晋王能拿到立储圣旨,那么于他陆瞻自然是好事,晋王继位成了新帝,先不说父子亲情,只说利益,新帝的当务之急也是稳固皇权,正值用人之时,他自然也不会让自己精心栽培的亲儿子还处在贬黜之中。
    但就怕不是!
    往日各王府之间关系也不错,但既到了夺他命的份上,谁知道他那些皇叔的亲善是不是出于表象?
    第4章 丈母娘的邻居
    若皇帝病重的消息外传,晋王府自然会被闻讯而来的他们所围堵,那么陆瞻是绝无生还机会的,王妃催他进京,也确是十万火急。
    然而今夜这些人若是想要夺位的皇子们遣来的,显然他们就已经知道了皇帝病重。那么矛头就应该先指向晋王才是,毕竟本朝还没有把皇位越过皇子直接传给皇孙的先例。
    他一个被贬为庶人的皇孙,目前是没那么大威胁的。
    如果不是他们,周贻所说也无假,那便只有晋王府里他那些兄弟了!
    晋王妃膝下只有个女儿,王府所有子弟都是庶出,包括陆瞻,但他却因为打生下来就被王妃收养而成了嫡子,皇帝当年便钦点他袭了世子爵位。
    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招致的并不见得都是好事,就譬如说这些年接连遭遇的暗算。
    可既然对手都不惜埋伏在此暗杀他,又为何没曾在潭州下手呢?
    还是说……他们已经下过手了?
    想到潭州还有孩子娘和他两个孩子,他心一顿,既然他在这里遇险,那他们呢?!
    陆瞻狠命地滚动了一下喉头。
    看着已经交起手来的双方,他咬牙道:“你派几个人原路返回潭州,接应娘子和澈儿他们!剩下的人随我,不管哪条道,都先闯出去再说!”
    “是!”
    周贻抹了把脸上雨水,派出几个人从攻势尚算薄弱的来路杀去
    陆瞻也提起剑,自马背上跃起杀入阵中。
    周贻的话自然不可全信,但若他所说无假,那这一日下来周贻下手的机会简直数不胜数,甚至光是坑他一条违旨私出禁地的罪名便已足够。
    他眼下只能选择背水一战。
    “——公子当心!”
    陆瞻血战正酣,一直与他保持着两步远距离的周贻突然惊喊!
    他迅速回头,只见一柄冷剑就自暗处直刺过来!
    周贻身随声动,疾扑向他。
    陆瞻他因心存戒备,迅速避开,那剑便当场将周贻穿胸刺了个透!……
    “周贻!”
    陆瞻四肢血冷,一把接住他。
    周贻睁圆双眼,死命紧握着他手腕:“不要难过,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王妃,王妃知道公子也没有盲目相信她,她只会感到欣慰……”
    陆瞻双手在颤抖。
    “她会高兴看到公子不曾感情用事。王妃,王妃唯一的期望,就是公子能保护好你自己。但王妃,王妃是值得公子像信任亲生母亲一样信任的。等你回到京师,她还会有,会有要紧事跟你说……”
    周贻说完狠咽了一口喉头,手抬起来,凝住最后一口力气将长剑掷向了陆瞻身后的敌人!
    “周贻!”
    陆瞻嘶喊着他的名字,但他终究已经在他臂弯里瘫软了下去。
    眼泪混和着雨水流下来,陆瞻双拳已经握到发白。
    “公子!您快撤!……”
    侍卫们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地传过来,陆瞻放下周贻站起身,咬牙望去,只见留下来的这十二名侍卫已经倒下大半。
    黑黝黝的四面已经涌现了无数人头,手上的弓驽在闪电激射之下也散发着道道寒光。这阵势,想走出去,也只不过是个美好的期盼罢了……
    但他的信念里,从来就没有不战而降这几个字!
    他迎着大雨持剑凝立,片刻后如苍鹰一般掠入了箭隙之中……
    ……
    陆瞻被宠爱着长大,小时候跟扈从们玩耍时,从他们口中也听说过“天家无情”这样的话。
    但少年的他是不信的,纵然典籍里给出再多证据,说明从古至今的皇室都鲜少有真情存在,他也还是笃定他们陆家,他们太祖奠定的这个朝代,是不一样的。
    他们志趣高雅,有理想,也有高尚的品德,是有情有义的一朝皇室,绝不会有利益纷争。
    皇祖父听了也就笑一笑。
    这份笃定开始动摇,是在他成亲当晚,他给皇祖父敬酒,后来酒里被查出来有巴豆的时候。那几日偏巧他的马有些不妥,他拿了些巴豆粉喂它,手头就还剩下了些。
    但是巴豆粉怎么会跑进酒里去呢?而且还是皇帝的酒里——要知道,巴豆粉并不是毒,凭物器是测不出来的,所以太监也没有验出来。
    最后就有人发现了他身边近侍“畏罪自杀”的现场。
    半年后当他回来查清了真相,脸就开始被打得啪啪响。这世间果然没有那么多值得信任的人,哪怕是你的亲兄弟。
    所以冷剑出来之初,他确确实实是怀疑过周贻的,疑点那么多,又那么明显,他不怀疑他怀疑谁呢?
    可明明前一瞬还被他怀疑的周贻,下一瞬就替自己挡剑送了命!
    陆瞻犹记得被无数枝箭射中身躯乃至是头颅的痛感,那是他平生所未承受过的任何一种痛楚。
    直到身上传来另一股清凉,这清凉的感觉虽然也不好受,但却渐渐击退了箭伤之痛,并使他身躯逐渐轻松,得以平稳呼吸。
    ……入目是晴朗的天空,入鼻是泥泞的味道。
    他目光静止了片刻,倏而转动了一下头颅。
    “醒了?”
    铁牛连浇了几桶水,渐渐看到他眉眼在动,再泼了几瓢,便就一脚踏在木桶沿上,支着上身居高临下地觑着他。
    陆瞻在仍显清凉的三月天打了个激灵,迅速坐起来!但腰肋上的疼痛又使得他嘶声倒了下去。
    “别装,装也没用!”
    铁牛眼神里充满了鄙夷,横着一双眯缝眼望着他。
    陆瞻也没在意他的态度,他的注意力都在环境上。
    这不是他遇袭的山垭口,四处更加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而且季节也不对,这分明就是初春,而他遇袭的时候是在下着暴雨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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