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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桉的确没有走,她与陈榆像往常一样生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在房间画画复习,等着他下班回来做饭,共进晚餐,逗木鱼。
    平常得像是之前的每一天。
    但这并没有消退陈榆心中的不安。陈桉有先例,她随时可以逃。她终究会发现他心底住着不堪的猛兽。
    而在那之前,他想留住她。
    用阴谋用阳谋,用尽一切手段。只是陈榆也知道触底反弹之后的结果。
    于是被迫选择温柔。
    但是很明显,有些东西已经跟往常不一样了。
    陈桉会下意识拒绝他夹过来的菜,会拒绝跟他单独相处。
    她在他面前不再自然,像戴了一个假面,好像他不是她的至亲哥哥,而是一个陌生的合租异性。
    陈榆明白这是挑明关系的后遗症,男女之间需要避讳,他与陈桉之间必须要经历这段阵痛。
    只是,只是…
    尝过甜之后怎么可能愿意放手。
    而他愈温柔殷勤,陈桉愈觉得难堪。
    她会觉得自己是做错了选择,但她必须要承受这一切,因为没有人会替她收拾残局。
    这从很小的时候就注定了。
    少时也曾迷糊顽劣,把作业本落在家里,等到中午午休时才知道。打电话给家里的时候,收到的回复是:“你自己回来取。”而海城正午的阳光最是毒辣。
    陈桉其实已经记不得当时自己的心理活动了,只是记得在奔跑过程中走马观花式印在眼帘的街边梧桐树,它们丝毫没有遮掉半点阳光。而她一直跑一直跑,仿佛没有终点。
    而她最后拿到试卷回学校的时候,不出意料被老师批评了。
    她旷课了。
    她想要辩解自己不是偷跑出校门,以为父母会打电话给老师解释了才跑回家。
    可是这些最终都没说出口。
    小孩子莫名其妙生出的脾气让她放弃了一切抵抗,她安安静静地罚站了半节课。
    从那个时候,她隐隐约约就意识到一件事情:她只有自己了。
    类似的事情当然还有很多,绝望不是一下子就生出来的,是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丧失了勇气。
    陈榆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事情,父母并不会告诉他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而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组成了她的少年时期,就像是梅雨季节挥之不去的潮湿触感,是必不可少组成部分,令人生厌。
    跟陈榆继续相处是陈桉深思熟虑的结果,逃跑不能解决一切事情。
    当然陈榆的眼泪的确占了相当一部分的原因,还有另一部分原因是陈桉从陈榆身上看到了一种希望,能够抚慰当初的自己的希望。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不会改变主意。
    陈桉试图想把双方的关系掰回正道,陈榆还是她的哥哥。
    这是她对于自己曾经的选择做出的回答。
    “能吃饭了吗?”陈桉看着电视机上的电视,等到电视传来嘈杂的广告声,等到厨房里不再传出碗筷的声音。
    她抬眼看向走出厨房的陈榆,用很冷静的口吻。
    陈榆把一杯常温的水放在陈桉的餐桌位置上,嗯了一声。
    餐桌上照例还是陈桉喜欢的菜肴。
    陈桉突然说:“如果我不是你妹妹,我们应该没有这样的机会面对面吃饭吧。”
    说这话时,她挑了一下眉毛,像是在挑衅。
    语气冷淡地说起了两个人之间的差异:
    “你呢,走的是正规的理科生的路子,一路顺风顺水,不出意料之后会成为优秀的乙方,能做出很多优秀的项目。你应该出现在那种西餐厅的相亲宴上,对面的女孩子妆容精致,吃进口牛肉。”
    “我呢,就适合懒懒散散地画画,随随便便地过一生。”
    而陈榆只觉得陈桉可爱。
    她选择了最不讨喜的一种方式来撕掉自己身上的标签,她以为这些标签是他所爱的。
    而事实上,这些经历完整地组成了陈桉。
    陈榆怎么可能对陈桉过往的经历毫无察觉。
    他知道陈桉会买很便宜的国产眉笔;知道她的口红之类的化妆品平价而稀少;知道她经常买9.9包邮的T恤;知道她最常用的软件是1688,服装量大能走批发价;知道她很多快递都是薅的淘宝羊毛,几毛钱买的大肠发圈已经堆满了她的首饰盒,但事实上,她却很少使用。
    除此之外,陈榆还知道她的其他习惯。
    陈榆剥完大半盘子的虾,把虾肉都整齐码好,连同蘸料一起摆在陈桉面前。
    “如果,你想过懒懒散散的一生的意思是等着买超市的降价蔬果,买一送一的零食的话,我觉得还是让我来照顾你能比较放心一些。”
    陈榆所说的事情是最开始陈桉来到杭城的那一天,她买了小一百的蔬果,但最终这些蔬果都没有留到次日。陈榆替换了它们,最终出现在餐桌上的,都是他静心挑选的新鲜食物。
    陈榆最开始也不能理解陈桉的这种心理。陈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是吃穿不愁,年收入远超当地平均。养出来的陈桉对待金钱的态度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实际上,陈桉的不安全感比他想象中来得深远。
    “6万块。”陈桉突然说。
    陈榆愣了一下,6万块这个数字让他有一种熟悉感,但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
    “这是我出生之后交的超生款,每一次妈妈对我不满意了,她就会强调一遍她在我身上花费的钱,从超生款到每一笔大额开支。当然,她不是经常提这个。”说到这,陈桉无力笑了一下,“可是我记得很牢。”
    她永远都记得母亲说这话的口吻,好像她是个物品,是六万块钱买来的机器,只要不好用随时可以销毁掉。母亲爱她吗?爱的,可是有太多其他因素了。有些时候真的像是因为这六万元的沉没成本而不得不继续培养她。
    又因为印象过于深刻,所以陈桉对金钱就有了执念:“我想早点攒到这些钱,所以我可以在自己身上少花一些,这样我就能更快偿还他们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用钱来买断一切,只要感情能够用金钱来衡量。”
    而陈榆明白,这对陈桉的影响远不止此。
    她购买这些廉价商品更深次的含义是:我好像只配得上这些东西。
    所以斤斤计较这些花费,最开始时才会想用金钱跟他撇开关系。
    而现在,她走不了的原因也很简单,感情不能量化成金钱,只能越陷越深。
    她的的确确被他绊住了脚步,她贪恋毫无保留的爱意,尽管她极力避免反馈出这一点。
    ——下面是作者有话说——
    6万块这个数字我参考了一下亲戚的超生费+相关条例的规定,10年的时候浙江省大概是十几万吧,所以90年代折合一下
    兄妹俩的名字算是一种隐喻吧,我最喜欢搞这些没有用的隐喻跟伏笔。
    榆树抗旱,保土力强,有富贵的寓意,是大众眼中的良种。所以父母就把这个名字给了哥哥。
    父母就想着跟哥哥的木字旁凑个对,女孩子平平安安就好,所以是桉。但实际上桉树对水分跟土地营养的需求量很大,会造成土地肥力下降,释放的气体有一定危害性。
    然后桉树又叫断子绝孙树,暗示两人没后代(bushi)反正两个人互补就完事。
    林安安跟陈桉也是对照组,应该隐隐约约能看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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