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与此同时,熟悉的战鼓声响起,这是云家军冲锋的信号。只见四周尘烟滚滚,云字旗在烈烈风中招展,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叱利敢被这鼓声转移注意力,不只是他,北狄士兵人人仓皇四顾,原本蓄势待发的攻击阵型也瞬间散乱,队伍中发出一声又一声惊呼。对北狄人来说,这战鼓声音太过熟悉,入耳后比阎王的索魂铃更加骇人。
乌然似早料到这一番场景,冷静地在身边亲卫的保护下撤离战场。
混乱中隐有战马嘶鸣,只见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似一阵黑色的旋风,灵巧穿过人群奔云烨而来。云烨挥刀斩断捆住云泠的绳索,飞身将她抱上马。
骏马登时调转身体,往云家军的方向冲锋而去。
那叱利敢毕竟是北狄一员悍将,短暂慌神后立刻冷静下来,眼见云烨就要将人劫走,手中大刀瞬时就跟着劈过来,同时怒吼道:“列阵,弓箭手!”
主将的命令就是定心丸,北狄军心迅速稳定下来,骑兵步兵排兵布阵,弓兵挽弓搭箭,靶心直至云烨与云泠。
“抓紧缰绳,躲好别动。”云烨沉声在云泠耳畔说道。
他用自己的身体为盾,将云泠护在怀中,驾马躲避耳后急速逼近的利箭。
云泠的心因紧张而跳得极快,身体全然被身后的少年宽阔的胸膛圈住,耳畔的风呼啸而过,她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连呼吸也不禁屏住,只余一声声顿挫的心跳声。
云家军已将北狄军队团团围住,云阳一声令下,冲锋的战鼓为狂妄的北狄人奏响丧钟。
*
马儿将二人驼至安全地带,速度渐渐慢下来。
云泠感觉后背蓦地一沉,她担心地回头,云烨正好脱力一般靠在她颈侧,她柔软的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
“别动。”云烨低声道。
云泠应声保持住身形,不敢乱动。
云烨灼热的一呼一吸落在她脖颈间,有些痒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悸动,她的唇还不轻不重地蹭着云烨的脸颊。
反应过来后的云泠只觉耳热,轻轻问道:“阿烨,怎么了?”
云烨没有说话,眉间有冷汗滑落,似乎是因什么而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感觉出身后人的异常,努力在云烨的怀里掉转上半身,一下就看见他后肩竟中了一箭,殷红的血浸湿后背。
“阿烨!”她皱紧了眉头,“医帐在何处?”
“死不了的。”云烨忍耐着痛,轻声道。
“你又...算了,等你好了我再收拾你!”
寻到了医帐中,军医将伤口处理好。所幸这一箭没有伤到筋骨内脏,只需修养一段时日便好。
军医退了出去,帐中便只剩云泠与云烨二人。仍是如曾经一样,云泠不主动开口,便只有沉默。
“你没什么想跟我解释的?”终究是云泠没沉住气,问道。
云烨沉思片刻,缓缓道:“在追捕沙匪时,我隐约察觉到这是北狄和若羌的阴谋,因为没有证据,我一直在调查中,没料到他们趁机将你掳走。如果早知道北狄的目标是你,我会更早除掉他们。”
“是我太掉以轻心,怪不得你。”云泠道,“你什么时候混进若羌的?看乌然撤退得那么及时,他早知道今日会有埋伏?”
云烨轻飘飘略过她的第一个问题,回答道:“我的人探查到北狄此来将有大动作,就顺便将这个消息传给了他。”
乌然是个聪明人,若羌劫走云泠的事既已暴露,北狄也并不是可靠的盟友,早日投靠大夏,配合设下陷阱将功折罪才是最佳选择。做生意的人,最懂得变通之法。
“所以你们就将计就计,以我为饵设下陷阱?”云泠秀气的眉蹙起,“把我蒙在鼓里,看我怕得要死很好玩吗?”
云烨沉默了。
手下的人刚传信说云泠来找他,紧接着就发生了沙匪劫道之事。在尸体堆里寻找云泠时,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害怕。
没有找到她的尸身,他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结合此前探子的情报,他一面给云阳传信求援,一面驾马赶到若羌寻人。所幸乌然待云泠很好,这让他敛起一份杀心,给了乌然一个合作的机会。
至于不告诉云泠真相,的确是出于他的私心。他绝不会让云泠出事,可也自私地希望能静静地守在她身边多看几眼。
因着体内的药蛊,他深知自己无法护云泠一辈子,已将所有的倾慕全都收回心底。可心上人就在眼前时,心底疯狂生长的思念还是驱使着他想在无人知晓处默默陪伴她身边。
“对不起。”云烨垂下眼睫,道歉。为他的任性,为他的爱意。
云泠觉得此时的云烨就像一只做错事的狗狗,耷拉着耳朵轻声呜咽,可怜巴巴地怕被人抛弃。
她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认命道:“可没有下次了。”
第33章 告白
云家军对北狄的这一场歼灭战只打了几日便打完, 为了表示若羌的诚意,乌然打开城门,邀请云家军进城内暂歇, 待伤员恢复得差不多再上路。
前后不过几天时间,云泠却觉得印象中乖乖认错的云烨就像是她的梦中幻影, 眼前这个云烨又变回了那个莫名其妙要和她划清界限、不理人的臭脾气小孩。
她耐着脾气忍下来,想着自己许是多心了。算着云烨的箭伤好得差不多了, 她这才按照俞白英的嘱咐熬了解药端到云烨屋子里, 结果云烨又给了她一碗闭门羹。
守门的士兵很抱歉地冲她笑:“云校尉大伤初愈, 精神不济,方才已睡下了, 小姐您有什么事的话告诉我,等校尉醒了我替您转达如何?”
云泠皱眉:“又睡下了?”这几日过来找人, 要么人不在要么在休息, 一次两次可以说不凑巧, 总这样就不能让她不去想, 云烨是在故意躲着她。
果然孩子长大了主意也大了,翻脸比翻书还快。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就和搞不懂一手养大的小孩莫名其妙在跟自己闹什么脾气的老妈子, 又恼又急又无计可施。
云泠本就是个脾气大的主, 一片好心被人拒在门外,也忍不下去了, 登时拧起眉抿起嘴, 将手中装着药碗的食篮递到士兵手中, 没好气道:“刚熬好的药,你拿进去让他趁热喝,我明天这个时候再过来送。”
士兵接过,挠头问道:“校尉伤已好了, 不知道小姐送的这是什么药?”
云泠瞪他:“反正不是毒药,害不了他。必须喝,听见没!”后一句她提高了音量,明显是冲着屋内的人说的。
士兵眼瞧着她要发火,连忙闭了嘴不多问,应了下来。云泠哼地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见人走远了,士兵这才敲门进屋,将食篮轻放在案头。云烨面色仍有些苍白,肩上披了件外衣,专注地读着探子送来的情报。
士兵不识字,自然没法揭穿他信拿反了的事,小心问道:“云校尉,小姐看上去好像生气了。”
“嗯。”云烨淡淡应道,看了眼食篮,“这是什么?”
士兵也不敢乱说,只将云泠的话重复了一遍:“小姐说,反正不是毒药,害不了您,让您必须趁热喝了。”
“...知道了,出去吧。”
士兵磨蹭了一会儿,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云烨合上信件,问:“还有事?”
士兵下定了决心道:“校尉,不是卑职想多嘴,我就是想不明白,云泠小姐出事那会儿您明明比谁都着急,这段时间小姐对您的关心兄弟们也都看在眼里,您现在干嘛这样疏远小姐,她该多伤心啊。”
云烨没有回答,将食篮打开,里面装着的汤药仍冒着热气。
他没多犹豫,端起药碗送到嘴边,那药入口很苦,他眉也不皱一饮而尽,将碗放回去时发现食篮里面还有一小块纸包着的麻糖。
这是云泠一贯的习惯,每次他喝药都会记得给他备一块糖去嘴中的苦味。
云烨默默将包着纸的糖攥进手里,合上食篮,吩咐道:“一会儿给小姐送回去。”半点不回应士兵的问题。
士兵也没办法,心中叹气,收拾好食篮准备出门。
“你伤不是已经好完了吗?怎么屋子里还是一股子药味?”云阳负手进屋,疑惑问道。
士兵逮着机会,大声回道:“是小姐亲手熬好送来的药。”
“嗯?那泠儿怎么不在这里?”
士兵飞速瞥一眼云烨,道:“校尉吩咐卑职将小姐拦在门外,小姐生气了,药放下就走了。”他的地位低不敢多说,云将军总能劝劝校尉吧!
云烨竟然不愿意见云泠,还将人拦在外面,这事可是极大地出乎云阳意料,这俩人关系不一向很好吗?
见云烨垂眸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云阳眼神示意士兵出去,自己坐了下来,摆出谈心的架势。
“敢给我妹妹吃闭门羹?你小子胆子不小啊!”云阳假意发火道,“不过做了几年西域校尉,就找不着北了?”
“大哥,云烨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那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
“......”
要他如何解释?为了不让自己沉溺于和云泠的亲近中,宁愿惹怒云泠也不愿意见她?
说不出口,自然只能沉默以对。
云阳也知他性子,不愿意说的事怎么也逼不出口,便换了个话题。
“泠儿给你送的什么药?”
“小姐没说。”
云阳推测道:“我猜,应该是解你身上药蛊的解药。”
“哗啦”一声,云烨手边整齐摞好的信件被他突然的动作撞散一地。
他眼里难得出现激烈的情绪,不可置信问道:“解药?”
云阳一开始怕云烨心中有愧,本不打算将解药的由来告诉他,现在见他不知为何和云泠闹起别扭,心思一转,原原本本将云泠这几年为了寻找缪双住处吃了多少苦,为了找解药差点丢掉性命的事全说了出来。
“现在你喝的解药只有一半,剩下一半母亲还在研制,再过不久就能解掉你身上的药蛊了。”后面的话云阳已不必再多说,云烨早在听到药蛊能解时就冲出门去了。
士兵见他跑去的方向正是云泠的住处,再见云阳一脸欣慰的笑容,心中不禁对自家大将军更佩服起来:不愧是将军,这就将校尉劝明白了!
*
云泠没有回屋子里待着,她心里烦闷得很,漫无边际地在若羌王城里闲逛。
若羌人天性乐观,明明刚刚才近距离经历了一场战争,城中的百姓却似乎不受影响,彼此之间热络地相互招呼问好,脸上洋溢着生机勃勃的笑容。
云泠在一旁看着,心情好似也被他们的快乐感染不少。
一个小女孩轻轻扯了扯云泠的衣摆,递上手中鲜花编织成的花冠。
“送给你,不要不开心啦!”她笑眯眯用若羌话说。
云泠听不明白,试探着指着自己问道:“是给我的吗?”
小女孩也听不懂她的话,看她手势点了点头,示意云泠蹲下来,小手捧着花冠戴在她的头顶。
云泠受宠若惊,手小心地触碰花冠,眼里都是欣喜。
云烨在寝殿中没找到人,终于在城中找到她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美丽的少女头戴花冠,脸庞艳若芙蕖,眼眸里盛着灿若星辰的喜悦光芒,此去经年,她的眼神仍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小女孩注意到了呆呆站在一旁注视着这边的云烨,疑惑地指了指,云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恰好与云烨相撞。
少年出来得匆忙,身上胡乱穿着的外衣都没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