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把它们拿给乌然看!”
萨珊娜提到乌然的名字时,金棕色的眼眸亮亮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
她迈着轻快地步伐跑到队伍前头找到乌然,云泠远远望去,她似乎在和乌然撒娇,乌然无奈地笑了,弯腰低下头,让萨珊娜将小花别在他的耳后。
金发配红花,喜庆得有些滑稽。云泠捂嘴偷笑。
“叮铃铃...咚咚......”骆驼们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原本整齐的前进的驼队有四散之势,驼铃声混乱响起。
经验丰富的胡商们立刻意识到了危险逼近,他们四下眺望,只见后方沙尘滚滚,黄沙之中有一队骑马的人影正飞速向商队逼近,尖锐的刀锋闪烁着寒光。
“妈的,是沙匪!”
“跑!”乌然一声令下,队伍中的胡商们稳住心神,催促着骆驼加快脚步。
可是骆驼的速度哪能和快马比,沙匪接近的速度极快,青壮年的汉子们于是自发组成一道防御墙,他们拔出防身用的刀,将女人们护在身后。
“你们快走!”
可是这些胡商哪里是凶悍的匪徒们的对手,沙匪们挥舞着大刀将胡商们砍倒在地,一时间血肉横飞,看他们挥刀的架势,分明是接受过专门训练的武者!
云泠艰难用刀挡下一波攻击,将萨珊娜护在身后:“你快跑!”
萨珊娜惊慌无措,听见了云泠的命令后,点点头转身便跑。
一支利箭破空而至,正正扎中萨珊娜后背,穿胸而过。
“萨珊娜!”
云泠痛心大喊,砍倒眼前的敌人,蹒跚着脚步跑到萨珊娜身边,她已然说不出话来,手艰难抓准云泠的衣领,眼神里是一万分的惊惶与不甘。她周身的血液似鲜红的火焰,灼烧尽她最后的生命。
“她救不活了!我们快走!”乌然不知何时抢到了一匹马,他驾马来到云泠身边,伸出手催她上马。
云泠沉默地背起萨珊娜的尸体,乌然眼里全是难以置信:“你疯了,带上她我们谁也跑不掉!”
云泠倔强地咬紧了嘴唇,萨珊娜鲜活的身影还在她眼前,她决不能将萨珊娜留在这里。她们是朋友。
“疯子!”乌然骂了一声,伸手将背负着萨珊娜的云泠拉上马,随后立即挥鞭驾马向着若羌的方向逃跑。
沙匪的马蹄声与利箭破空的声音仍紧随身后。
萨珊娜的身体一点点冰冷下来,云泠感觉自己身体内的血液也一点点从头到脚冰冷下来。
不对劲,这件事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近战、远攻皆备,攻击阵型灵活,队伍内有着严密的组织和精确的分工,这群沙匪与其说是一帮乌合之众,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一只军队为什么要在沙漠中伪装成沙匪袭击普通胡商?”
“更奇怪的是,那些沙匪的武艺比我更高,他们轻易就砍杀了一个接一个人,可并没有对我下死手。”
“所以他们的目标是我,队伍中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有谁?”
身后的追杀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云泠一句一句地抛出自己的疑问,乌然策马的手停下来。
他转过身,异色的双瞳静静凝视着云泠的双眼,开口是从未有过的冷然:“我提醒过你,我很危险,是你自己不听。”
云泠红了眼眶,质问道:“乌然,为什么?”
她没能听到乌然的回答,只觉脑后蓦地一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云泠,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懂。”
第30章 是她五年未曾见过,却不……
鼻尖传来一阵陌生的异香, 云泠的意识逐渐回拢,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织金的轻纱幔帐层层叠叠,她坐起身拨开床上的纱帐, 入眼是陌生的房间,花纹复杂的地毯铺满房屋, 矮脚桌上燃着熏香,桌上的各式器皿金光灿灿。她捂着仍有些疼的后脑, 轻声呻.吟了一声。
地毯上的图案看上去似曾相识, 云泠思索片刻, 眼神冷下来。
这种图案,和她曾在乌然房中的地毯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名少女微垂着头进来,她的皮肤是浅棕色, 眼睛是和天空相同纯净的蓝色, 高鼻深目, 身上穿着绸制胡裙, 刺绣华美,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她见云泠坐起来, 眼神亮了亮, 很是欣喜的小跑到云泠身边,用云泠听不懂的话似乎在问些什么。
云泠摇头, 眼里很是迷茫。
少女恍然大悟状, 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迈着轻快的脚步出了门。
云泠在屋内四处逛了逛,这家屋子内的装饰华美贵气,像是西域某国的一处宫殿。
没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踏进屋内。
“乌然。”他的出现在云泠意料之内。
乌然换下了一身的商人打扮, 总是随意披散的金发被精心编织束在脑后,白色绸衣上是用金线绣制的图案,只有脸上仍是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
“你醒了。”他笑道。
方才见到的少女紧跟在乌然身后,指指云泠,又摇着他的手臂,撒娇般说了些什么。
乌然冲少女露出宠溺的笑,介绍道:“这是我的妹妹,乌雅。她很喜欢你,想和你做朋友。”
乌雅湛蓝的眸子很是期待地望着云泠,云泠皱眉避开她纯然的视线,语气很是冷淡:“乌然,我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失忆。”
设下陷阱将她带到这个不知名的地方,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这个男人到底是凭什么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和她说话?
乌雅听不明白云泠的话,但是能看出她的抗拒,内心失落极了。
她问乌然:“哥哥,姐姐不喜欢我吗?”
乌然安慰她:“没有人会不喜欢可爱的乌雅,她只是还没习惯我们这里。哥哥有话和姐姐说,你晚点再来找姐姐玩。”
乌雅乖巧地点头,一步一回头地出了门。
云泠听不懂他们二人的对话,她也没心思懂,见乌然一脸平静地走进来,坐下,甚至还慢悠悠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她心中只觉得可笑。
“你没什么想解释的吗?”云泠问他。
乌然摇头,道:“你还没弄清楚现在的情况,你如今是我的囚徒,没有资格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这里是若羌,如你所见,我不是什么胡商,而是若羌的王子。”乌然饮了口茶道。
云泠道:“若羌幅员虽不辽阔,但物资丰盈,商道开通后依靠和大夏的交易更是富庶无比。北狄如今国力衰竭,无力滋扰西域诸国,你和你的国民明明可以安稳地在大夏的庇佑下生活。可你作为王子,却潜伏大夏多年,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获取我的信任劫持我,再利用我去威胁父亲与兄长吗?”
乌然露出嘲讽的笑:“所以我说,像你这样在一个国力强盛的大国里成长起来的人,根本不会懂小国有多艰难。没错,若羌的确十分富饶,可是光有钱能怎么样?我们的军队在大夏、在北狄人眼里,就是蝼蚁一样的存在。即使如你所说,北狄现在国力衰竭,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北狄如果想要灭掉若羌,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他们将刀架在了若羌人的脖颈上,逼得我别无选择。你现在懂了吗?”
像若羌这样的小国,要想在大国的夹缝中艰难保全自身,只能时刻两面逢迎。
云泠感到不可思议:“为了向北狄示好,你宁愿和大夏翻脸?乌然,你什么时候也会蠢到做这样的赔本买卖了?”
乌然放下茶盏,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和大夏翻脸了?”
云泠愣了片刻,缓缓道:“所以你要杀掉萨珊娜,杀掉商队里的所有人,就是为了确保若羌掳走我的事不会被泄露出去,不然在北狄攻打若羌之前,云家军的铁蹄便会踏平你的国土。”
“可你就没想过,如果我到北狄后能活下来,若羌参与其中的事照样会暴露。”
听见萨珊娜的名字,乌然眼神一瞬间的飘忽,他回道:“你不会活下来的。北狄人给我的命令,是杀掉你。只有不会逃跑的尸体才能万无一失,至于威胁云家,只要有你的一截手指,北狄人就能达到目的。”
云泠越听只觉得身体越冷,她莫名笑了出来:“那你为什么还不快杀了我。”
乌然默默地凝视着云泠,似是极为深情的说道:“我说我舍不得杀你,你相信吗?”
云泠学他那样嘲讽地笑:“让我猜猜吧,你不是舍不得动手,而是如果由你杀掉我,意味着若羌就彻底站在了大夏的对立面,从此只能和北狄同进退。所以比起杀了我,将我交给北狄人处置是个更好的选择。”
“你真聪明。”乌然眼里满是赞许,“我感觉我快要爱上你了。”
“谢谢你的夸奖,但你的爱我可消受不了。”云泠淡淡回答,不再多问,躺回床榻上,背对着乌然。
她没有听见脚步声,知道人并未离去,良久,轻声问道:“萨珊娜葬在何处?”
乌然似乎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带你去。”
*
乌然带着云泠乘坐马车,缓缓穿过大半个若羌王城,沿路上的若羌百姓都恭敬地将双掌交叠在胸前,向他行礼。
稚龄孩童手中捧着一篮瓜果,兴冲冲地跑到马车边,努力将果篮高举在头顶,交叠着踱步,希望乌然收下自己的礼物。
乌然示意仆从停车,接过果篮,温柔地揉了揉孩子的头发,用若羌话和他交流几句。
孩子开心地跑开,乌然在果篮中挑出一串绿莹莹的葡萄递给云泠:“尝尝,很甜。”
云泠没有伸手去接,只若有所思地望着跑远的小孩,道:“你的子民们都很喜欢你。”
“怎么,你愿意为了保护我可爱的子民们献身了?”乌然漫不经心地吃着葡萄回道。
“不愿意。”云泠道,“我只是觉得你没有那么十恶不赦了,但我还是会抓紧一切机会逃跑。”
“你跑不掉的。”乌然笑道,“你房间内的熏香会减弱你的体力,现在你可能感觉不出异样,但你可以试试跑几步,看看自己会不会瘫软在地,一步都动不了。”
“试试?”乌然道。
云泠握紧拳头,恨恨道:“不必了。”
萨珊娜葬在王城后的墓园内,她的墓旁种满了红色的小花,花瓣上的绒毛在风中颤颤抖动。
云泠蹲下,轻轻抚摸着墓碑,道:“萨珊娜很喜欢你。”她的爱热烈又纯粹,可是却错付给了一个无心之人。
乌然没有说话,他只是弯腰摘了一朵小花,放在墓碑上。
沉默不语。
*
当夜,云泠就不信邪地试图逃跑,可惜真如乌然所说,她还没跑出王宫就浑身无力,扶着宫墙软倒在地,很快被宫内值夜的宫女发现,搀回了自己的寝宫。
第二日,乌雅就得到了她试图逃跑的消息,带着各色若羌特色吃食和精致的首饰珠宝来找云泠。
少女将自己的礼物全数推到云泠面前,艰难说出生涩的大夏话:“送...给你,别...别怕。”
云泠无法对面前天真的乌雅生气,作为公主的她被乌然保护得很好,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友好的向云泠释放善意,想留住自己喜欢的姐姐。
云泠夹起一块乳酪送入口中,点了点头:“好吃。谢谢你。”
乌雅没听懂,但她很高兴云泠收下了自己的礼物,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花园。”乌雅拉过云泠的手,似乎想带她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