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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孝字大过天,秦望只能跪在秦老太太面前起了誓。
    原以为秦家这下可以消停了,可谁能想到,这道誓言就像一座山,虽然压碎了姜岚月蓄势待发的野心,也为日后埋下了祸根。
    这姜岚月手段极好,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上一秒对秦望哭,下一秒就能对温双华笑,不过是孀居之身,却能勾的秦望忘乎所以。
    温双华在这后院里越来越疯狂,日子一长,到底还是病倒了。
    直到临终前,她都是半疯的状态,她既争不过秦望的发妻,也斗不过那位一哭便能昏过去的姜姨娘。她在歇斯底里的漩涡中打转了一辈子,她想不放过别人,也想不放过自己。
    温双华在弥留之际,忽然想起了老太太临终前的那一幕。
    她唤来自己的长子,让秦绥之跪在自己面前。
    温双华眼中含泪,唇色苍白,她哑声道:“绥之,娘要走了,你给娘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守好温家,不得参加科考。”
    此话一出,秦望彻底傻了眼。
    秦望是个读书人,要是没几分才气和远见,今日也不会从迁安调任至京城。他最看重的,便是从小被大家称为神童的嫡子。
    只要秦绥之起了誓,那便全完了。
    可温双华是在爱里漂泊了一辈子的女人,她早就没有理智了。
    她一边哭,一边逼秦绥之发誓。
    秦绥之看着奄奄一息的母亲,双膝慢慢弯了下去,举起手,一字一句起了誓。就像那一年,秦望在老太太面前起誓一样。
    姜岚月看着哀哀欲绝的秦婈,缓缓勾起了嘴角。
    当日的仇,她终于报了。
    一条人命,你若问姜岚月后悔过吗?
    她定然答否。
    在她眼里,这后宅没有先来后到,只有能者居上,人过的好不好,全凭自己的本事。
    像温双华这样女子肯为了男人付出一切的女子,又能唤来什么呢?
    温双华病逝后,秦望再没对秦绥之和秦婈发过脾气,愧疚二字如潮水一般,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秦婈的性子和温双华如出一辙,她把母亲的死和兄长的前途全算在了姜岚月母女身上,乃至秦望,父女情分早就分崩离析。
    秦婈不止一次在姜岚月面前掀桌子,大骂她是狐狸精,害死了她娘,也不止一次伸手打庶妹秦蓉。每每秦望准备教训她,姜岚月都会抚着秦望的胸膛说,“大姑娘年岁尚浅,还不懂事,夫人走后,妾身总能瞧见她偷偷躲在屋里哭……说到底,这不还都是妾身的错……”
    语气柔的,就像昨天一样。
    秦婈被养得骄纵任性,无法无天,很多事秦望都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大选之际,与一个商户之子私底下生了情谊,还寻死觅活,非他不嫁。
    秦望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昨日,他已忍到了极限。
    捋顺了秦家这些事,苏菱抬手揉了下眉心。
    这位秦家女,可真是被那小姜氏耍的团团转。
    她若是继续和那朱姓男子见面,接下来必生事端,秦望不会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真出了事,他只能让秦家另一个女儿秦蓉,代替她入宫。
    真到那时,小姜氏便是不能扶正也得扶正了。
    苏菱起身推开支摘窗,瞧了一眼外面的圆月,嘲讽般地勾一下唇角。
    延熙四年,后宫大选。还真是天意弄人。
    秦望升迁太史令不足半年,再加之身份不显,想来是未曾见过她……先皇后的。
    他根本想象不到,这张脸若是进了宫,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正想着,内室的门“嘭”地一声就被人推开了。
    苏菱眉头微蹙,回身去看——
    只见一位身着玄色长袍,面如冠玉的少年郎,出现在她眼前。
    短暂对视后,他大步上前,双手握住苏菱的肩膀,然后抱住她,“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苏菱下意识去躲,可奈何少年抱的格外紧,根本挣脱不开。
    她知道这人是谁。
    他是秦婈的胞兄,秦绥之。
    自打秦绥之断了科举之路,便接手了温家在迁安的生意,看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应是在得知秦婈饮毒自尽后,特意赶回来的。
    过了许久,秦绥之才放开了她。
    抬眸间,苏菱看清了他眼中布满的血丝。
    秦绥之低头柔声道:“阿婈,那朱泽接近你本就目的不纯,你为何不肯信我?你可知,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你这辈子就毁了。”
    阿婈。
    苏菱知道秦绥之不是在叫自己,可这一瞬间,她还是不可抑制地想到了苏淮安。
    她的兄长,从前也是这样唤自己。
    秦绥之握了握拳,神色间全是溃败,声音发颤,“他就那般好,为了和他在一起,你连我都舍得扔下?”
    第3章 怀荆(修完)
    “他就那般好,为了和他在一起,你连我都舍得扔下?”
    听到秦绥之这句话,苏菱太阳穴顿觉一痛,脑海中秦婈为那朱氏男子寻死觅活的画面接踵而来。
    自打礼部公布了新帝大选的消息,秦大姑娘不是整日坐在窗下落泪,就是砸东西绝食,再后来,干脆直接将三尺白绫挂在了房梁上。
    哀哀欲绝的语气在她耳边回荡——
    “朱公子与我说,倘若我入宫,他一辈子都不会成亲。”
    “哥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道理你比我懂,外面的言辞大多不实,朱泽绝非是你想的那样。”
    “阿婈这辈子,注定愧于父母兄长。”
    秦望昨日说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半点都没冤枉秦婈。
    平心而论,秦婈和朱泽,若真是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可如今闹饮毒自尽的份上,也没见那朱氏男子出现过一次。
    情深情浅,不言而喻。
    再看秦绥之。
    少年的衣袍尽是灰尘,鞋上沾了泥,手心还有因驾快马而被缰绳勒出的红痕。
    秦绥之见她久久未语,忍不住自嘲一笑,抬头看了一眼房梁,长叹一声,道:“阿婈,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许是少年眼中的心疼太刺眼,她试探着安抚道:“以后……不会了。”
    秦绥之目光一怔,“你说什么?”
    苏菱尽量学着秦婈的语气道:“经了这一遭,许多事我也都瞧清楚了……以后,不会再让兄长担心了。”
    秦绥之用力眨了眨眼,缓了好半晌,仍是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以后不会再见那朱泽了?”
    苏菱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许是昏迷太久,苏菱的声音明显还有些哑,秦绥之不由想起她为朱泽饮毒的事,眸色稍暗,拍了下她的肩膀道:“好了,你早点歇息吧,我这几日都在家里陪你。”
    说是陪,说白了,还是为了看着她。
    不过苏菱也清楚,就她方才的那番话,秦绥之最多也只敢信一半。毕竟秦大姑娘用情至深,这难保不是以退为进的新手段。
    秦绥之走后,苏菱回到榻上,思忖着日后该怎么办。
    秦大姑娘两耳不闻窗外事,满心只有朱公子,在她的回忆里,没有任何与苏家和朝政有关的消息。
    眼下她能得知的消息只有一条——
    三年前与齐国的那场战役,大周胜了,萧家的江山保住了。
    至于其他的,便只能东直门的庆丰楼打听了。
    总之,她必须得出趟门。
    翌日一早,日挂树梢。
    丫鬟荷珠站在苏菱身后,对着镜子,将一支嵌绿松石金簪缓缓插入苏菱的发髻,随后感叹道:“奴婢没读过书,说不来漂亮话,只觉得姑娘生的真真是惹眼,瞧见姑娘,便觉得这院子里的花儿都失了颜色。”
    苏菱撩起眼去看她。
    这哪里是不会说话,这分明是“太会说话”了。
    倘若她是真正的秦婈,此刻眼泪便是都要落下来了。
    选秀、选秀。
    虽说才学、品德、出身、才艺皆在考核范围内,但说到底,还是在选美。
    单就秦家女的容貌来说,是想不中都难。
    说秦大姑娘生的惹眼,那无异于是往她心上捅刀子。
    这丫鬟的心,显然是长偏了。
    虽说已经换了身份,但苏菱终究还是那个曾掌管六宫事务的皇后,短短一个对视,荷珠便不由打了个激灵。
    她咬了咬唇,干笑道:“姑娘……姑娘怎么这般看奴婢?”
    苏菱敛眸,淡淡道,“没什么,你出去吧。”
    荷珠心有惴惴地退下了。
    门还未阖上,就见秦绥之提着两个食盒走进来了,他笑道:“方才我去街上,买了你爱吃的水粉汤圆和清蒸鲈鱼,你不是嗓子疼么,吃点清淡的最好,快过来。”
    苏菱坐过去,秦绥之夹了块鱼腹给她。
    苏菱握住手中的木箸,没动。
    因为她从不吃鱼。
    “快吃啊,想什么呢?”秦绥之拍了一下苏菱的头,偏头笑道:“昨晚我还在想你那话是不是在蒙我,今日一看,还真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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