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黄公子的脸都黑了。
这话他听得懂, 用得着再说二遍?
白星觉得这群人真是莫名其妙, 完全没办法用人话正常交流, 着实晦气, 便又催促那船家往回走。
恶心死了, 太影响吃点心的心情了。
“不许走!”那个掐荷花的黄姑娘看上去简直疯掉了,一张粉颊涨得通红,在甲板上跺着脚喊道, “我好心好意与你说话,你非但不领情,竟还折辱我玉湖山庄,都不许走!”
孟阳就觉得整件事情非常莫名其妙,你跟人家说话,人家也可以不回答呀,况且自己一直都彬彬有礼,怎么就成了折辱?
难不成这玉湖山庄的人脑子有疾?
廖雁一拍巴掌,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了,你们玉湖山庄修炼的功夫一定叫铜皮铁脸吧?久仰久仰,佩服佩服!”
是个人都受不了被人如此言语讥讽,双层画舫上顿时骂声一片。
那位黄公子倒没跟着骂,就见他脚尖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竟是要跨越中间几丈远的距离,到白星他们这条船上“以理服人”了。
平心而论,他的轻身功夫着实不错,又身着烟青色长袍,腾空后袍袖翻飞飘飘欲仙。
更难得他生的也不错,颇有些传说中江南佳公子的眉目如画,只是……
白星顺手从饭桌上抓了一把筷子,双指一夹,一把筷子顿时拦腰折断。
她手腕一抖,那些断筷便流星般嗖嗖射出,直冲黄公子而去。
黄公子瞬间面沉如水,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这些断筷来的又急又快,竟发出嘶嘶的破空之声,显然不好对付。若执意要落到船上去,他少不得要变成筛子;可若就这么折返,也实在没有面子。
他的人尤在半空中,凭的就是提着的一口气,此时为躲避暗器,少不得拧腰摆腿,一口气顿时就散了,整个人立刻往水中坠去。
但他实在很有几分真本事,处变不惊,当即将手中折扇抖开后丢入湖中。
那扇面抖开后宛如一片巨大的荷叶遇水不沉,暂时形成一个浮面,黄公子两只脚尖先后往上面点了几下,宛如灵巧的水鸟,再次飞起。
可惜此时白星乘坐的画舫已经借机往后退了几丈,眼见着是追不上了。
黄公子在翻转间已经做出决定,嘴唇一抿,踢飞几根断筷,身体猛地后撤,迅疾又不失灵巧,如水鸟般撤回自家画舫。
他这一手功夫着实惊艳,中间又有十二分机变,若是不相关的人瞧了,少不得要喝彩的。
但廖雁却在拍着腿大笑,“哈哈哈,送你们几个洞!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哈哈哈!”
黄公子神色一变,却听有船夫惊呼道:“公子,船漏了!”
原来是白星丢来的几根断筷刺穿甲板,偏那筷子来势汹汹、去势不减,竟直接将甲板穿透,只留下几个小巧的圆洞在上头。
那破洞虽然在水面之上,但西湖上晚风已起,所有船只都随着水波轻轻起伏,而每次水波扬起时,便会有好多水顺着小洞灌入……
西湖上本没有暗礁,画舫又结实,谁也没想到会出现漏水的情况,故而船上并没带修补器具。
画舫很大,几个小洞一时半刻自然奈何不得,可那几个小洞确实在一刻不停地往里灌水,若放任不管,沉没只是早晚的事。
船夫看了一回,小心翼翼上前禀报,“公子,小姐,咱们还是赶紧上岸吧。”
再想继续在湖面上停留显然不是明智之举,除非后半程这些人想游着回去。
黄姑娘一跺脚,抱着自家兄长的胳膊喊道:“哥!他们欺负人!”
若这话给廖雁听去,必然又要惊呼不要脸了。
黄公子面沉如水,“回去!”
顿了顿,又死死盯着对面那艘渐渐远去的画舫道:“给我查!”
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在他们玉湖山庄的地界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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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白星三人的画舫靠岸后,船家就急匆匆想跑。
他非但想跑,甚至还想接下来几天都请假。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但还没跑出去三步,就被拦下了。
廖雁单手揪着他的后脖领子,硬逼着他交代,那船家无法,只好鹌鹑式的缩在角落,战战兢兢把玉湖山庄的事情说了。
“那玉湖山庄就在西湖边上,创建已经有五十多个年头了,如今掌权的是第二代庄主。听说当初创建山庄的那位黄老庄主曾经做过官儿哩,后来告老还乡,就在这里起了一座庄园颐养天年。他儿子黄庄主却不大喜欢读书,只爱舞枪弄棒,又惯爱与江湖游侠结交往来……渐渐地,玉湖山庄也聚拢了一二百江湖客,时常惹是生非,等闲人家哪里招惹得起!”船家苦哈哈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三个看上去又乖又巧的年轻人,竟也是江湖客。
他就是个穷跑船的,只想赚点银子养家糊口,哪里敢掺和什么江湖事。早知如此,今儿就不来了。
“做过官儿了不得吗?”廖雁坐在船舱顶上,抱着胳膊不屑道,“老子也见过不少官儿哩,竟少有这般嚣张的。”
远的不说,之前的庄家人不也是官宦之后么,可他们行事却厚道得很。
孟阳示意他稍安勿躁,又问船家道:“你既说他们惹是生非,那本地官府就不管吗?”
“哪里会管!”船家苦笑连连,又叹了口气,显然憋屈了不是一天两天,“其实那位故去的老黄大人,倒是还不错,在世时时常积德行善,本地人都感念他的恩情。只是如今的黄庄主,唉,着实有些不大像话……”
现任黄庄主大名黄永寿,虽然是老黄庄主唯一一位嫡子,却未继承到半分他老人家的宽厚仁和,反而从小就喜欢打打杀杀。
老黄庄主疼爱儿子,便重金为他聘请武师教习武艺,觉得既然文不成,若习得一身武艺锄强扶弱,倒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黄家乃本地赫赫有名的乡绅,又有黄老庄主一辈子的情分和颜面在,不管官府还是百姓,少不得都卖几分面子,于是慢慢的,玉湖山庄越做越大。
黄永寿野心甚大,不想只蜗居在杭州城,父亲过世后便大肆招揽江湖游侠,更隔三差五就去江湖上闯荡,渐渐地,也有了点名头。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黄永寿自己就不是什么好货,生了一儿一女更是变本加厉,将各种嚣张跋扈的风格发扬到了极致。
他的女儿黄娇娇虽是个女儿家,却颇干了些为人不齿的龌龊营生。
那黄娇娇喜爱美色,整日价往外跑,看见有几分姿色的年轻男子便要调戏一番,若对方曲意逢迎,要不了几日也就腻了,又把人家从云端踩到泥土里去;若人家不顺从,便摆出玉湖山庄大小姐的威风,强抢民男、肆意折辱……
听到这里,孟阳忍不住后怕起来,打着哆嗦把自己的衣服拽了几拽。
廖雁和白星都直勾勾看着他,前者更拍着大腿笑道:“好你个死书呆,竟跑到外面招蜂引蝶去了……”
白星用力抿了抿唇,拍了拍他的手道:“别怕,我保护你。”
孟阳很有点啼笑皆非,就又问那船家,“你们既然都知道她做了那么多恶事,为何不报官?”
若人证物证俱在,官府难道真的会置之不理么?
“唉!”船家也是打开了话匣子,“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怎好外头说去?十个里倒有九个不肯承认呢。”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也有些古怪起来,竟略略扭捏道:“再说,再说女淫男这种事情,本也不再律法条文之内,又该怎么判呢?”
孟阳本没想到这一层,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愣了。
他博闻强识,熟读本朝律法条文,当即在脑海中飞快过了一遍,愕然发现还真是没有。
他不禁面皮一抽,继而微微发烫,“那,那就这么算了?”
“不然还能怎地?”船家叹道,“玉湖山庄每年都捐好些银子呢,又有黄老庄主的一点颜面在,谁都不好下狠手。再说了,这种事……他们有钱,陪点银子也就罢了。”
在世人看来,男人被女人折辱已经是很丢脸的事,难不成还非要闹上金銮殿吗?恐怕皇帝老儿也不会管吧。
妹妹都这样,当爹的和当哥哥的是个什么德行自然可想而知。
廖雁呸了声,“什么玉湖山庄,我看就是蛇鼠一窝。”
那船家说了一通,也觉痛快,不过马上就担心起来,“三位,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那玉湖山庄在本地确实有钱有势的,几位今日得罪了他们,怕是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要不,还是先去外头避避风头吧。”
他自是一番好意,但廖雁却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嗖地坐了起来,“自然要避避风头,但却不是我们。”
第107章 更啦1
孟阳听得义愤填膺, 见廖雁难得积极,忙道:“你要去行侠仗义吗?那种人确实该好好教训教训的。”
天不管地不管,这么下去还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廖雁一听, 竟又躺了回去。
他双手枕在脑后, 右腿高高翘在屈起的左膝上一晃一晃的,仰头看着满天繁星道:“老子又不是什么大侠, 才不要行侠仗义。”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哪怕是同一件事, 可只要有一点不顺了心意, 哪怕说破大天也不爱动弹。
你让我行侠仗义, 我偏不!
一直没说话的白星忽然问船家, “那玉湖山庄很有钱吧?”
船家毫不迟疑地点头,更竖起一根大拇指, “那是自然,在咱们杭州城啊,差不多算这个。”
当年的黄老庄主很擅长经营, 从朝廷功成身退后大肆收购土地、营造庄园,又与人一起合伙做买卖, 为玉湖山庄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如今的庄主黄永寿更是野心勃勃, 虽然人品不行, 但确实继承了几分经商才干, 不仅维持住了老一辈留下的局面, 甚至还将生意拓展到江湖上。
也正因为他黑白通吃, 所以外人才诸多顾忌, 轻易不敢开罪。
话音刚落,就见廖雁再次挺身坐起来,义正辞严道:“行侠仗义乃我江湖人的职责!”
孟阳:“……”
你就是馋人家的钱!
那船家见他们说来说去竟然说到要去招惹玉湖山庄上,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爷爷奶奶叫了一大通。
自己分明是想让这几位避避风头的,怎么反倒成了迎难而上!
见他如此,孟阳不觉失笑,忙宽言安慰道:“你放心,我这两位朋友很有本事的。此事与你不相干,你且去歇着吧。”
船家心道,你们这些小孩家家的,哪里知道什么天高地厚?再有本事不也是孩子嘛,势单力孤的,怎么能跟玉湖山庄那样的庞然大物相抗衡?
可良言难劝要死的鬼,人家执意如此,他也不过一介船夫,又能如何!
思及此处,船家叹了口气,接了银子转身离去。
可到底良心不安,走了几步又转回来认真劝告,话里话外都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希望他们躲一躲的意思。
虽然知道他是好意,可孟阳他们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见此情景,船夫也算死了心,叹息连连地走了,活像已经认定身后三个年轻人死定了一般。
送走了船夫,孟阳却又生出疑问,“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若对方不来,难不成他们还要打上门去,真那么着的话,有理也成没理啦。
白星仿佛看出他的心思,摇摇头,“对方绝非会忍气吞声吃暗亏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