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一会儿是她垂泪的面容、一会儿是她惊惧看向他的模样,两相交错,赵旭神色肉眼可见地焦躁了起来。
他大步往里走去,越往里走,心底越凉,最后,脚步停在了那昨夜被他踹开的门前。
只阖了半扇的门扉失了遮挡作用,赵旭一眼过去,就将里面的情景扫了大半。
房内无人走动,她尚静静地躺在了床上。
赵旭蓦地松了口气,昨夜睡得那般晚,她今晨起得迟些也尚在预料。
招呼了人把院子打扫了,赵旭则坐到了床畔,静静地盯着她看。梁玥的睡姿向来规矩,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整夜都不会有什么动作。
她这会儿阖着眼睛,虽然依旧是世间难寻的美貌,但总比那含着情意的眸子看过来时要来得和缓多了。
赵旭盯着她看了许久,忍不住倾身往前,在她唇上落了一吻。
只是未待深入,那滚烫的温度,却让他骤然抬起身来,手掌落在她的额上,赵旭脸色一沉,扬声道:去找医师来!
院中打扫的人高声应是,脚步匆忙的走了,赵旭抓着她的手握了片刻,也忙去院中的井旁打了一盆凉水,拧湿了帕子,贴在她的额头上。
想起她去岁冬日的那场风寒,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光彩都少了几分虽说美人病弱也别有风姿,赵旭可一点都不喜欢她那模样,看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帕子一块一块的换,不多时,门外就传来了动静,是方才出去的人带了医师回了来。
那花白胡子的老大夫,一进来就对上赵旭那泛着寒气儿的脸,腿一哆嗦,就那么跪下了,老朽
他刚吐了两个字,连自己来历都没说,就被赵旭拎着后领子,拎到了床边。
那老大夫还没从赵旭那一张凶脸中缓过神来,就对上床上那张美人面,一时又是愣了神儿。
赵旭咬了咬牙,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看病!
那老大夫才慌忙回神,抖着手按在梁玥的手腕上,抖了许久才按实了。
这会儿闺秀诊脉,多是隔了一层纱帐伸出手腕来,手搭上去还得隔着一层帕子。
赵家也有女孩,不过都是非郭夫人所出的庶女,跟这几个兄弟都不甚亲近,但赵旭也见过这场景。
就私心来讲,赵旭巴不得这么诊脉,他恨不得就把媳妇藏得这世上只他一个人能见,不过他这想法,年前被梁家的那位贺大夫好一顿奚落,望闻问切!你个混小子以为大夫是神仙不成?!还隔着帘子、挡着帕子?!我呸!就切个脉,还是不准的脉,老子指着什么配药?!不爱看滚蛋!少来这边碍眼!
想起那个小老头子的呵斥,赵旭登时脸色就更冷了,诊脉的那老大夫可没贺大夫那不动如山的功夫,被赵旭看得冷汗都下来了,好容易对脉象有些数了,打算看看面色,就看见床上那姑娘脖颈上的一圈儿掐痕。
造孽啊、造孽
老大夫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什么没见过大凡这等长得周正些的姑娘,一遇到战乱,最先遭殃
而现今躺着的这姑娘,这么俊的模样,他活了这大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瞧。
再看看这脖颈上的掐痕,还有什么不知道呢?无声地叹了口气,倒是希望这姑娘想得开些这条命啊,才是最紧要的,其它甭管贞洁还是什么,都不打紧儿的。
老大夫长吁短叹地开了个方子,料想那床边那凶神不会有心思听他的长篇大论,倒是只简单地交代了几句,约莫是受了凉,就照这个方子,吃几剂药要是过了五日还不见好,到时再换方子。
吃食清淡为主,这几日也别贪凉见风的
那大夫交代了几句注意的,瞧见赵旭没露出什么什么不耐烦地神色,胆子倒也稍大了些,瞧了一眼那躺着的姑娘,又道:这病中切不可行房事,一则易伤根本,再者也易过病气。
赵旭看了那老大夫一眼,对那点小心思明白得很。但到底懒得解释什么,只把方子给了一旁伺候的人,要他去抓药配药。
那老大夫忧心忡忡地走了,剩下的人也抓药的抓药、收拾的收拾,不敢在赵旭跟前多留。
等人都走了干净,赵旭才啧了一声,伸指戳了戳梁玥的脸,有颇不忿地捏了一下,老子像是那种人吗?碰见个人,就心疼你。
他自觉克制了力道,却依旧留了个红印上头,正待给她揉揉那印子,却见那长睫颤了颤,缓缓地睁了开。
她刚刚醒,眼神还不太清明,对着赵旭眨了好几下眼,似乎才辨认出眼前这人。然后,轻抿了抿唇,低道:疼~
她声音因为高热缺水有些哑,这会儿拉长了语调叫人,只让人觉得一股麻痒从脚底窜了起来,赵旭肉眼见地哆嗦了一下。
梁玥倒没注意他的神情,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地泛着冷,脑子晕乎乎的、思考都有些费劲。
赵旭的手还落在她的脸上,梁玥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在他掌心落下了一吻。
赵旭烫到一般收了手,梁玥茫然地看向他,却见他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下一刻就生吞了她的表情,等你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