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蓝等他进来,便又闩了门。
“我是来同你们说一声,今儿千万别出门。”他道,“也别叫孩子们跑出去。”
“您知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木蓝问。
王老先生叹口气,“城西打起来了。我听认识的人说,不知道怎么的,刘振德突然死了,他手底下的几个人,便带兵打起来了。造孽啊,听说城西有几个路上的行人打那经过,也不小心挨了枪子儿。我来和你们说一声,今天便待在家里吧,千万可别出去乱跑。”
“原来是这样。”木蓝跟王老先生道了谢。如今这世道,大家都是顾着自保,这时候能惦记着旁人,跑来提个醒,已是很不容易了。
好在家里有米有面,还有些白菜土豆。木蓝便蒸了些白米饭,又炒了个醋溜白菜和一盘土豆丝,一家人关起门来,吃了饭。
今天难得不用开铺子,等吃过饭,木蓝便回屋歇着了。陈致远则是看着阿宝和巧灵做功课。
这时候世道原本就乱,打仗什么的已是司空见惯,就是陈致远,也上过战场负过伤。因此,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木蓝心里倒也不慌。如果真像王老先生说的那样,是刘振德死了群龙无首,手底下的人在争权夺利,那也波及不到城南这里。只要他们关上门,在家好好待着,等事情平息下去,便又能照常生活,做买卖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她听到远处零星的枪声都听不到了,巷子里又有了动静,有人进出说话的声音,她这才开门出去看看情况。
外头的街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只是仍有人在路边三三两两议论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他们说,刘振德的死因时,木蓝愣住了。原来,刘振德不是旁人杀的,而是他自己拿着把枪打碎了自己的脑袋。而他这么做的原因,据说是听说了儿子阵亡的消息。他临死前万念俱灰,口中喃喃道,“都是报应。”便当着刘夫人的面,开了枪。
据说他的死状惨极了,刘夫人当场被吓得不轻,眼下竟是有些疯疯癫癫的了。
“谁受得了啊?”巷口站着的人同另外一个人说,“刘大帅一死,她便从云端跌到了地上,什么荣华富贵,都没了。她那样过惯了众人捧着的好日子的人,哪能受得了这个?”
“可刘大帅虽然死了,他这些年搜刮了不少钱财,刘夫人拿着那些钱财,也不愁没有好日子过呀。”另一人道。
“那也得她能拿得到。刘大帅手底下那些人,哪个是好惹的,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他一死,手底下那些人便打起来了,听说现在,大帅府里已经易主了。”
木蓝倒是不关心刘振德和徐文锦的死活,他们如今的下场,也算是报应了。她心里难受,是为着根生,没有想到,根生最后会是这个结果。她仍记得,他跟她说过,要是能等到那一天,他就回来当面同巧心说,他一直喜欢她的。可如今,巧心刚刚满心欢喜地去北平上学,却突然传来了这样的消息。终究,他是没能等到那一天。
第69章
这天的晚饭, 气氛有些沉闷。就连平时胃口很好,一个人能吃五六个馒头的阿宝,也只吃了两个, 便放下了筷子, 抹了抹嘴道, “娘, 我去看书了。”
他如今已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了,长得不像陈致远, 眉眼倒是像木蓝,可性格仍是个不爱安静的。他平日里不爱看书,总爱往外跑。可今天却好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声不响地吃完饭,就说要去看书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低落, 木蓝知道,他这是为根生的事难过, 心里不好受。
陈致远也叹气道,“没想到那孩子出了这样的事。”
木蓝心里却还想着别的事。她想起巧心临去北平前,对她说根生要是有消息了,记得写信告诉她。
“巧心知道了怕是会伤心。”
“那是自然, 他们从小总在一起玩, 知道他出了事,心里免不了难过。”陈致远点头道。
“我瞧着巧心这孩子,心里或许喜欢根生,她可能还在盼着他回来呢。”
陈致远听她这么说, 惊讶极了, “不会吧?”在他心里,闺女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一心除了念书没有旁的念头。
“她都上大学了,是个大姑娘了。”木蓝道,“有了喜欢的人,这也正常。根生是个不错的,只可惜,他们没有这缘分。”
陈致远想了想说,“要不,这事咱瞒着巧心吧。”
木蓝知道,他这是心疼闺女,不想让她难受。可她却觉得,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辈子,巧心迟早会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与其让她心里一直抱着期望,最后却等来一场空,还不如早早戳破这个美丽的幻影,让她认清现实,早些走出来。
“人总要经历些事,才能长大。”木蓝道,“长痛不如短痛,这事我在信里同她说吧。”
木蓝的信寄出去了许久,大概隔了三四个月,才收到巧心从北平寄来的回信。她在信里说,北平已经下雪了。又说,她在北平很好,每天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大学里的先生都很有学问,她除了学自己的专业知识以外,还常常去旁听别的课程。她信里讲了许多琐事,但是对于根生的事,却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让人不禁疑惑,她是不是看漏了木蓝信里的内容。可她向来细心,千里之外寄去的家书,应是读得仔细,不可能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