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二十年前的薇妮莎小姑娘,就是在这样充满爱意的环境下长大的,她有一个温柔的母亲,因而也就学会了如何爱自己的孩子。
同样的念头也在杰森的心头浮现,他怔怔地看着花房内的母女,听着轻快灵动的钢琴曲,忍不住侧头对薇妮莎说:
“……你的母亲很爱你。”
小姑娘愣了愣,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地说:
“我很爱她。”
没等杰森和其他人真正反应过来,整个空间再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薇妮莎和杰森手牵着手,以某种旁观者的形态站在了公爵夫人的身后。
这一次,杰森和所有人忽然都听懂了公爵夫人的法语。
这位温柔的夫人满脸微笑地指出:“薇妮莎,你弹错了一个音。”
“对不起,母亲。”
刚演奏完毕的小姑娘低下头——在这个角度,杰森和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公爵夫人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没关系,我们重弹一遍。”
小姑娘又弹了一遍。
“还是错了,重弹。”
小姑娘听话地再次弹奏起来。
“错了,重弹。”
“重弹。”
“重弹。”
一遍,一遍,又一遍。
在越来越快的音乐声中,公爵夫人的脸上始终挂着那副温柔的微笑,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再觉得她和蔼可亲了。
哪怕是对音乐再不了解的杰森都能看出:
公爵夫人选择的这首曲子难度过大,以小姑娘小小的手根本就没办法以正常节奏进行演奏,可她的母亲却依旧一意孤行,强行要求她完美演奏。
漏一个音都不行,错一个节拍都不行。
“重弹。”
“再来,重弹。”
“错了,再来!”
太阳一点点地西落,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坐在钢琴前的小姑娘头上泌出了细细的汗珠,在高度的精神集中之下,她的眼神逐渐涣散。
可纵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反抗母亲的指示。
在无数遍重复的演奏下,她真的在努力控制住自己已经开始颤抖的双手,想要达到母亲的期望,可是她做不到。
最后,比她先不耐烦的是公爵夫人。
这个一直挂着温柔笑容女人,在小姑娘再度犯错之后,脸色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之下,她走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小姑娘的衣领,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混账!”
亲眼看着薇妮莎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杰森在一瞬间暴起,控制不住愤怒地扑向公爵夫人,却又被某种不知名地力量柔软地隔开。
他不死心地再次冲了过去,又再度地推开,接连三四次之后,薇妮莎拉住了怒不可遏的小狼崽。
另一边,在清脆的巴掌声中,一直面无表情的玛丽扭头看向完全呆住的巴里,淡淡地反问:
“怪不得什么?”
“谁跟你说她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了?”
“……”
巴里死死地望着被打得脸颊肿起来的小姑娘,所有的愉悦和欢喜消失得一干二净,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打破他所有的认知。
花房内,暴行还在继续。
把女儿打倒在地仍嫌不够,公爵夫人像是突然失控了一般,将周围所有的东西都砸得粉碎。
无数个精致的小花盆被她一个个摔到地上,那些娇艳欲滴的花朵被她胡乱地撕碎,在满地的泥土和残枝碎叶中,女人尖利而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花房:
“薇妮莎,你为什么这么废物?”
“你为什么弹不好?你怎么能犯错?回答我啊!”
“你父亲会怎么看待你?你父亲会怎么看待我?我生下的孩子是个废物吗?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连钢琴都弹不好!”
在满地的陶瓷碎片中,被成年女人竭尽全力打过去的巴掌震得阵阵耳鸣的小姑娘瘫在瓷片中,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耳朵。
那个小小的女孩子,终于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在母亲的怒骂和指责之中,她撑着一地的碎瓷片,又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坐回钢琴前,深吸一口气,默默地弹奏起来。
一遍,一遍,又一遍。
在女孩满身冷汗和血痕的弹奏下,她终于完美地弹奏了一次,在抬起头来的一瞬间,暴躁又可怕的公爵夫人,忽然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温柔可亲、优雅高贵的母亲。
之前的狰狞和狠厉之色好像从未出现过,她温柔地走上前抱住了小姑娘。
“这就对了,薇妮莎。”
她带着一种可怕的温柔,“这就对了,妈妈的小蝴蝶——你的父亲很喜欢这首曲子,你好好地练习,弹奏给他听,好吗?”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被母亲再度揽入怀里的小姑娘浑身颤抖地瑟缩了一下。
在看见这个宛若伤痕累累的幼猫受惊一般动作时,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挛缩了起来。
公爵夫人还在碎碎念地夸奖着小姑娘,她对女儿被瓷片划伤的手臂和肿起来的小脸视若无睹,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让薇妮莎好好练习,别让父亲失望,说着说着眼圈一红,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