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里,跟着姐妹们一起和老嬷嬷学刺绣,嬷嬷对我们两个会格外严格,晚上守着灯拆了缝、缝了拆,直到做出来的鞋穿着轻软舒服、绣出来的花看着活灵活现。
格格对我手上时不时出现的伤口很是心疼,一开始甚至会泪眼汪汪地捧着我的手,问我:“青庄姐姐你去做什么了?怎么受伤了?我告诉嬷嬷,不让你去了好不好?”
而我只能看着格格,含笑摇了摇头。这样一次又一次,格格不再问我这样的话题。直到有一年,宫里传出消息说皇贵妃封了后,又薨了。
太太把格格叫去说了半日的话,格格回来的时候眼圈儿发红,晚间我服侍她睡下,她拉着我的手不让我退下,于是我如小时候一般,脱了衣裳穿着寝衣抱着一床被子上了格格的炕。
我们两个很亲密地凑在一起,格格问我:“青庄姐姐,你会一辈子陪着我的,对不对?”
我当时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听了格格这话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当然了。”
格格仿佛有些迟疑,又仿佛有些许的欢喜,总归最后叹了一声,呢喃道:“这样也好。”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我陪着小格格入了宫,看着她成为了端庄守礼的四福晋,见她被德妃为难,见她因李氏而郁郁寡欢,我心都提了起来,为她伤心,也为自己伤心。
终于有一日,入了夜,我在等下扎着鞋底子,秋嬷嬷敲响了我的房门,态度很和蔼,说来找我说话。
我向炕上卷起的被褥看了一眼:鸳鸯今晚值夜。
我于是明白了些什么,笑着请她进来,给她倒了一碗茶。
秋嬷嬷好似惋惜地看着我,好半晌,方才笑着道:“七姐儿,你的好日子来了。”
我先时做懵懂状,复又好似明白些什么,羞红着脸侧过头去。
秋嬷嬷拉着我的手,对我笑道:“不必羞,能替福晋服侍爷,是你的福分,是你全家的福分。”
我抿着唇点了点头,第二日给福晋磕了头,字字铿锵地说:“奴才一生,奉乌拉那拉氏四格格为主,不当有违背忤逆之举,否则来生遁入畜生道,永不为人。”
格格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手中的动作几乎拧断了一条帕子,最后紧紧咬着唇,点了点头,让黄莺将一个包袱交给了我。
我轻轻退下回到房里,鸳鸯红着眼看我,又羡又嫉。
我没当回事,不多时她就忍不住腾地起身出去,我影影绰绰见到她眼圈儿红了,想来很是失望。
那个包袱被我打开,里头五尺大绒、五尺哆罗呢,另有一个小绢包,与当年管事嬷嬷交给我阿娘的很是相似。
轻手轻脚地打开上头系的扣,露出里头的东西来:一只赤金虾须镯、一对烧蓝海棠耳坠,是西府海棠的花样,我拿在手上看了半晌,第二日,它就出现在了我的耳垂上。
当夜,又有人扣响了我的门,是黄莺,她将两匹好料子交给我,然后与我坐了半晌,喝了我两碗茶,眼圈儿泛红地出去了。
随后没过几日,我便成了四皇子院里的“青庄姑娘”,搬离了和鸳鸯同住的屋子,住进了后罩房李。
又是黄莺,将一个大包袱给我,说是福晋的旧衣裳,然后看着我笑了一下。
我也笑了,其实福晋身量还不如我高,能给我的衣裳,又怎会是她的旧衣呢?
我打开一看,里头两身衣裳,底衣、衬衣、氅衣、马甲一应俱全,料子丝滑细密,颜色虽是水粉蟹青之流,却很是清新不凡。
我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太太给福晋预备的嫁妆中的好衣裳。
我眨了眨眼,眼圈儿总算不那样酸涩,对着黄莺点了点头,将东西收下了。
然后的几十年,锦衣玉食享之不尽,孩提时羡慕的那些红头绳、奶糖都成了打眼看不上的东西。
福晋待我很好,凡有什么好东西,记着宋主子,定然也记着我。
我随不大得爷的喜欢,在后宅中却过得很是顺心遂意,一切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这是福晋的照顾。
后来渐渐的,福晋和李格格的关系缓和了,她和宋主子会叫上李格格和我打牌,有时在正院,有时在住云馆,谁赢了,第二日就要请一桌好的。
时常是宋主子赢,她的手气最好,不过每每我输的多了,下月月初的份例里定然会多一匣子散钱并金银锞子。
往往也是黄莺来送东西,我们两个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这样悠闲幸福的小日子缓缓流过,我有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因为即便我嫁给一个男人做他的正头娘子,也只会一生碌碌、为生计发愁。
况平民百姓家的女人,生的太过美丽,并非好事。
我的容貌在王府中至少可以排到第四,看着虽不算什么,放到平常人家,也不是好事。
于是在福晋的庇护照拂下,我在王府里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不得王爷宠爱,却无人敢轻视。
再后来,王爷登基,我顺理成章成了新帝的嫔妃。
当时阿娘已经去世了,嫂嫂与姐姐入宫给我这个“贵人”请安,言语间说我是有大福气的,又暗示我照顾照顾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