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啊,你过得好吧?”他问。
“我挺好的。过两天来看你吧?”
“忙不忙?不忙就别来了。”
“还行。”她顿一顿,“正好去那里也有事要办。”
春天是这座小城最好的季节,杂花生树,草长莺飞。
陈季琰按照手机导航拐弯,眼前的这条街跟叶嘉文家门口的马路很像,两侧开着各色杂货店,小贩把蔬果摊位摆满人行道,她在一家五金店门口停下脚步,老板娘探出半个身子招揽生意:“要买什么?”
陈季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手表递上去。“不会走了,能不能帮我修修看?”
“我们不修表。”她摆手。
眼前的女人却好像没听懂她的话,固执地又把手表往前送了送:“你看看呢,2000年产,就在附近的商场买的,当时花了一百块,是我朋友妈妈送他的生日礼物。”
她瞟了一眼,皱着眉头:“……哪儿买的上哪儿修。”
她男人从里间走出来,叼着烟问怎么了,她大声而不满地抱怨:“来修表,我哪会修啊?”
陈季琰把表收进口袋里。
这就是叶嘉文的母亲和继父。在叶嘉文被她带走的次年,他妈妈生下了一个女孩,新生儿像一个无底洞般消耗着这个家庭微薄的积蓄,不到半年工厂改制,夫妻二人又双双下岗。在帮人做了半年泥瓦工后,继父东拼西凑盘下了这间店面,看起来这些年都在为温饱挣扎,吃了不少苦头。
口袋里的这支儿童手表,是叶嘉文从他妈妈手上得到的唯一一件礼物。那天是他七岁生日,他拿着一百分的数学试卷,哀求妈妈再给他二十块钱,加上他自己的零花钱,正好能去商场买下那支表。
男人在背后吆喝:“没别的要看了?”
陈季琰头也不回。
外公的养老院就在海边,不菲的花费换来这里绝佳的风景,以及专业人士二十四小时陪护,他在这儿好像过得比以前跟外婆过日子还要开心,白白胖胖,脸色也好。见到陈季琰来,向她挥挥手:“你来给我看牌。”
她哪里会打牌,瞎指一气,给下家点了个大炮。外公把麻将牌一推,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戴的小圈圈,惊讶地指着问她:“怎么回事啊?”
陈季琰伸到他面前:“漂亮吧?我从欧洲买回来的。”
“钻石小了点,不气派。”
“又不是正式的,等要挑正式的了,我整个大的。”她夸张地比了个圈,“这么大够不够?我把房子卖了去买钻戒。”
外公哈哈大笑起来。
白鸟掠过半空,日光下,海面泛着粼粼微波。他扭头问:“他对你好不好?”
“好哇。”
“多好?你妈结婚的时候也这么跟我说,后来差点把我气死。”
“连命都能给我。”她摸着手上的戒指,轻声说。
“那怎么不来看我?”
“他现在生病呢。”陈季琰在他跟前坐下,问,“怎么回事啊,我看您老人家,死了老婆,精神头比十年前还好。“
外公扯了扯嘴角:“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啊?”
“说的是实话。”
“……再恩爱的夫妻,伺候久了也会累的。”他叹气,“最后那三年,你外婆动都动不了,一句话也不能跟我说,我伤心着伤心着,就累啦。”
来都来了,陈季琰也顺便去了趟信川。
孟书妍一被释放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家,然后受陈季琰之托,去宠物店把豆豆领回了自己家。
“哇,放的屁是真的臭,送去医院看吧,医生也说没病,就是吃东西急。”孟书妍嘴皮子上下翻飞,“养不教父之过,叶哥从前……”
她说到一半就卡壳了。叶嘉文在几周前被陈季琰送去了新加坡,那里的医疗条件更好,哪怕人醒不过来,总也能照顾得更好。
孟书妍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心里堵得发慌,鼻子酸酸的,眼看着眼泪又要滴下来了,陈季琰赶紧打岔喊停:“你跟小川有联系吗?”
孟书妍愣住了:“他就在信川啊,没跟你说吗?”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叶嘉文的病房里,吴明川拿着花来看他,被她的保镖拦在门外。他原本就不是很愿意跟陈季琰有直接接触,正好把花放在门口就要走,陈季琰却不知道从哪儿闪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来了都不打个招呼就走?”
叶嘉文的呼吸微弱到让他担忧,陈季琰隔着病床跟他说话:“你还愿意在我这里干吗?”
吴明川看着她:“我还有得选吗?”
“如果愿意,可以去中国管项目,或者去子公司。”她拿着一根棉签蘸水,为叶嘉文润湿嘴唇,“如果不愿意,我也可以给你写推荐信。”
“我想离开这里。”
这个回答在陈季琰预想的列表之外,她顿住了手上的动作,问:“去哪儿?”
“先去转一圈,然后去国外读个学位,之后再说。”
他也要走了。
“孟书妍呢?”
“跟她商量过了。我们都还年轻,不差这一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