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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白手持铃铛施法,尸体上的浓黑煞气像有丝线牵引一般,全都汇聚到铃铛上,把巴掌大的铃铛缠绕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像是一团流动的黑雾。景白出来,把铃铛往空中一抛,那铃铛便像只鸟儿一样,轻巧地落在土楼最高处的一根旗杆上。
    景白对舒令仪说:“铃铛上的煞气会将摄青鬼引来,你去跟这里的人说一声,让他们从现在开始,不要乱走,摄青鬼非人非鬼,并非只能在黑夜里出没,还能在白日现身。”
    邹家庄的人知道仙师正在施法驱除恶鬼,全都躲进了自己房间,整个土楼广场顿时变得空荡荡的。
    两人站在屋檐下等着。舒令仪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嘟囔说:“我要是摄青鬼,就不会在这时候出门,这太阳多毒啊,别说人,鬼都要晒化了好不好。”南越本就气候湿热,庐丘城位于南越最南端,更是常年天气炎热。
    景白闻言失笑,左右看看,墙上挂着的一顶竹帽飞过来,轻轻落在她头上。
    舒令仪摸着头上的竹帽,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昭明君。”过了会儿又画蛇添足般解释:“我不是怕晒黑,只是觉得摄青鬼不会傻到大白天出现。”
    话音未落,风中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舒令仪脸色大变。紧接着土楼后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两人忙跑过去,只见先前来传话的那个侍女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亡,旁边另有一个侍女,卧倒在地,背对他们,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舒令仪忙上前问:“你还好吧?”伸手欲扶她起来。那侍女等她靠近,突然发难,一个黑虎掏心,长长的利爪带着浓郁黑气往舒令仪胸口抓去。
    两人距离太近,事发突然,舒令仪毫无防备,眼看利爪抓破衣服,就要刺入她胸口,突然一盏青莲灯出现,发出绚烂却又不刺眼的白光。那利爪碰到白光,像被烈火灼烧一般,指尖冒出一缕缕黑烟,痛的立即缩了回去。
    这时斩霜剑赶到,一剑将那伪装成侍女的摄青鬼逼退。
    那摄青鬼见一击不中,化成一团黑气离开,被附身的侍女顿时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景白扶起舒令仪,问:“没事吧?”
    舒令仪摇头,拍着胸口后怕不已,说:“这摄青鬼真是狡诈,竟然会伪装成别人,多亏师父送的青莲灯,不然这次就要吃大亏了。”
    景白看着黑气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那摄青鬼径直来到邹弗林的住处,恨恨看着悬挂在门上的桃木剑,冲着它龇牙咧嘴,突然一个箭步往前冲。那桃木剑嗡的一声,发射出一道凛冽的剑气,将摄青鬼逼的连退数步,不敢再靠前。摄青鬼不甘心,从旁边屋子抓了个胖胖的中年妇人出来,一把扔在地上,挑衅地望着门口。正要举掌杀死时,吓得瑟瑟发抖的胖妇人抱着摄青鬼的大腿,撕心裂肺哭叫:“柳娘子,我是福婶啊,自从你嫁到邹家,我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就连飞燕的事,也是我偷偷告诉你的,柳娘子,你可不能杀我啊……”
    摄青鬼听到“柳娘子、飞燕”这些熟悉的名字,神情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举起的手掌迟迟没有落下。
    景白和舒令仪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情形。那福婶见仙师来了,精神大振,觑准空隙,跟个球似的滚了出去。景白催动斩霜剑,跟摄青鬼缠斗在一起。舒令仪一把拽住想要溜走的福婶,指着远处正在打斗的摄青鬼问:“你认识她?”
    福婶吓得闭紧双眼,连连摇头,“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舒令仪喝道:“你敢胡说?刚才明明听见你叫她柳娘子!”没想到这么狡诈凶残的摄青鬼,竟然是一只女鬼。
    福婶见仙师发怒,语无伦次、哆哆嗦嗦说:“柳娘子是我们邹家庄的媳妇,年轻守寡,自从女儿飞燕死后,便化作厉鬼……柳娘子,我可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要报仇千万别冲我来……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命啊,救救我,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舒令仪问:“她女儿怎么会死?”
    福婶仿佛再也受不住惊吓,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舒令仪转头看向挂着桃木剑的大门,邹弗林站在里面正从门缝里往外看,观察双方斗法情况。舒令仪不由得来气,扔下福婶,气势汹汹走了过去。哪知走到门口,一道剑气朝她射来。舒令仪忙翻身躲避,剑气擦肩而过,留下一道伤口。舒令仪痛呼一声,摸了摸身上的血,瞪着里面偷窥的邹弗林,怒道:“邹庄主,你干什么?”
    邹弗林诚惶诚恐说:“仙师,不是我干的,这桃木剑只要发动攻势,便不分敌我,仙师还是离远些。”
    舒令仪的痛呼引得正在打斗中的景白回头,斩霜剑攻击的动作不由得一滞,摄青鬼趁机化作一团黑气逃走。景白看着渐行渐远的黑气,没有追击,飞身而下,来到舒令仪身边。
    舒令仪问:“摄青鬼呢,跑了?”
    景白说:“跑不了,她还会回来的。”
    邹弗林见外面打斗停止,摄青鬼走了,忙开门出来,拱手说:“两位仙师……”
    话未说完,只见斩霜剑化作一道紫色流光,将悬挂在门上的桃木剑斩落在地,很快那桃木剑碎裂成渣,风一吹,扬起一片灰尘。
    邹弗林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法器转眼便化为齑粉消失不见,神情一变,当即跪下说:“仙师息怒,仙师息怒。”
    景白看都没看他一眼。
    舒令仪掏出一颗丹药服下,身上的血很快止住了,冷声说:“要我息怒也行,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13章 任觉非(上)
    邹弗林战战兢兢说:“仙师您也看到了,这恶鬼凶残暴虐,阴险狡诈,滥杀无辜——”
    舒令仪打断他,“无辜?只怕未见得吧?邹庄主,明人不说暗话,这摄青鬼为何会冲着邹家庄而来?尤其是对邹庄主你,可谓是怨恨深重,明知会被桃木剑所伤也要杀之而后快!”
    邹弗林强辩道:“厉鬼作恶,首当其冲自然是我这个庄主,这有何奇怪?”
    舒令仪踢了一下晕倒在地的福婶,冷笑,“邹庄主,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景白一脸不耐烦,“跟他废话什么,再不老实交代,直接搜魂就是!”
    “搜魂”两字吓得邹弗林脸色一白,苦笑道:“两位仙师,不是老朽有意隐瞒,而是邹家的媳妇化为厉鬼,又不是什么好事,大家本就讳莫如深,不愿提起。”
    “柳娘子为何会化为厉鬼?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郑柳氏是我邹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来的媳妇,我们能对她做什么?她之所以变成厉鬼,都是因为她自己生前怨天尤人,睚眦必报,与别人有何相干?”
    “那她女儿飞燕呢,又是怎么死的?”
    邹弗林反问:“谁说飞燕死了?”
    舒令仪不由得神情一愣,半晌说:“既然没死,她人在哪儿?”
    邹弗林抬起头,面无表情说:“侍奉任仙师,那是她天大的福分,别人想求都求不来。”
    舒令仪皱眉,问:“任仙师是谁?”
    邹弗林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不紧不慢说:“任仙师乃是溟剑宗的剑修,多年前就是金丹大圆满境界,道法高强,修为深不可测——”见景白脸上露出吃惊之色,不由得有些得意,“两位就算是灵飞派的高徒,只怕也不是任仙师的对手。”
    舒令仪看了眼景白,哼道:“溟剑宗的剑修又怎样,难道我们就怕了吗?”
    邹弗林似笑非笑说:“别说你们俩,就是你们顾掌门,也不过是金丹大圆满修为,对上任仙师,能不能赢还不一定呢。我劝两位还是识相点儿,不要再问任仙师的事,这对你们没好处!”
    舒令仪气得咬牙切齿,“难怪你敢如此放肆,原来是有恃无恐!”
    邹弗林一改之前慈和长者的模样,面目变得狰狞起来,“两位此次下山,只是为了驱除恶鬼,其他的事,还是少管为妙。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任仙师脾气可不太好,一旦触怒了他,轻则非死即伤,重则魂飞魄散。识时务者为俊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位仙师,你们说是不是?”
    舒令仪气极,说:“既然这个任仙师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叫他把摄青鬼除了!”
    “杀鸡焉用牛刀。”
    “你别虚张声势了!”舒令仪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只怕不是你不想请,而是请不动这尊大佛吧?不然还巴巴的给我们灵飞派发求救符干吗?怎么,是不是任仙师道法高强,视人命如草芥,不管你们这些蝼蚁的死活啊?”
    一席话说的邹弗林脸色发白,半晌无语。
    景白忽然问:“那桃木剑是任仙师给你的?”
    邹弗林点头。
    景白又问:“你们究竟有何勾当?”
    邹弗林神情倨傲地说:“我劝你还是别问的好。”
    舒令仪冷笑:“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我们杀不了那个任仙师,难道还杀不了你吗?”
    邹弗林露出一丝惊慌之色,强自镇定说:“你们竟然敢触犯灵飞派门规,滥杀无辜,我可是受你们灵飞派庇佑的门下修士,每年可没少供奉灵石!”
    舒令仪又气又怒,“别以为有门规约束,我们就拿你没办法,要想杀你,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杀了我,你们也逃不掉刑律堂的惩罚!”
    “你——”
    景白懒得再听邹弗林强词狡辩,一掌打晕了他。
    舒令仪大叫:“气死我了,真是老奸巨猾!”
    景白说:“这种老滑头,就算你问的他都说了,只怕也半遮半掩,不尽不实。”
    舒令仪点头,“那就换个老实点的问。”
    福婶迷迷糊糊醒来,看见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邹扶林,忙爬过去叫道:“公爹,公爹,你怎么了?”
    舒令仪心想,原来福婶是这老滑头的儿媳,那就更好了,想必知道更多内情,说:“放心,邹庄主没死,只是晕了过去。我有些话要问你。”
    福婶一听要问话,一双小眼睛骨碌碌乱转,口里胡乱应道:“是是是。”
    舒令仪见她不老实,指着邹庄主说:“知道他怎么会晕吗?就是因为不肯好好回答问题,你可不要逼我出手。”
    福婶吓一跳,忙跪下说:“仙师放心,奴家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娘子怎么会变成厉鬼?”
    “这都要从她女儿飞燕说起。飞燕自小聪明伶俐,去年被选中去侍奉仙师,柳娘子不同意,最后飞燕还是被强行带走了,柳娘子便变成了这样。”
    舒令仪奇道:“为什么飞燕要去侍奉仙师?”从来没听说入道修士要凡俗女子侍奉的。
    林娘子脸色一白,小声说:“一直是这样。”
    “一直?你们一直要进献女子侍奉仙师?男子要不要?多久一次?”
    “只要纯洁无暇的少女,每个月都要,有时两三名,有时五六名。”
    舒令仪环顾圆形土楼,“那你们邹家庄还有少女吗?”
    福婶说:“其实我们很少进献自己人,大部分都是从外面搜罗过来的。”
    “那飞燕呢?”
    “飞燕不一样,仙师非要她不可。”
    “为什么?”
    福婶叹道:“谁叫她命不好,天生纯阴之体。”
    舒令仪沉吟半晌,又问:“那些少女呢,有回来的吗?”
    福婶惨白着一张脸,缓缓摇头。
    舒令仪脸若寒冰,“全都有去无回?”
    福婶缩着头,不吭声。
    “所以你们都知道,说什么侍奉仙师,其实就是去送死?”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大家暗地里都有所猜测,从头到尾只见过送去的人,没见过回来的,这些少女,大概就跟祭品一样。”
    舒令仪明白了,这哪是什么仙师啊,根本就是魔鬼,怪不得小孩子听到仙师两个字便吓得哇哇大哭。
    舒令仪怒不可遏,重重踢了一脚邹弗林,踢的昏睡中的他发出一声痛苦□□,问:“这些事都是这老贼干的?”
    福婶哭道:“还请仙师脚下留情,公爹也是没办法,任仙师有命,我们又怎敢违抗,还要不要命了!”
    舒令仪骂道:“与虎谋皮,作恶多端,踢他一脚算是轻的!”
    景白在一旁听的一脸铁青,弄醒邹弗林,问:“姓任的在哪儿?”
    邹弗林一脸惊讶,“你要去找任仙师?这位道友,听老夫一句劝,算了吧,何苦自不量力,鸡蛋往石头上碰,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千万不能冲动啊。”他可不想两人出了什么意外,从而引来顾玄临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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