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危弦本来在眼巴巴地看着他,闻言浑身一僵,像是做错了事想要掩藏的孩子,手足无措道:“危弦……不是故意的,我、我不喜欢了。”
相重镜不明所以:“啊?什么不喜欢了?”
曲危弦见相重镜没有要责怪他的趋势,才拽着相重镜的袖子,讷讷道:“那是……宿蚕声留给我的,我、我不知要如何拿走,重镜,怎么办?”
相重镜这才反应过来为何那滴水珠给他的感觉那么熟悉了,敢情是宿蚕声留给曲危弦的灵力。
他眉头轻轻皱了皱,隐约察觉出来曲危弦灵台和经脉正在缓慢修复的原因和那滴水脱不了干系,仔细想了半天,才道:“你若想留着,那就不拿走。”
曲危弦眸瞳微微扩散,他茫然重复:“不拿走?”
“对。”相重镜揉揉他的头,“你自己的识海皆有你自己操控,你不知如何拿走,只能说明你的下意识里还不想将它驱散。”
曲危弦不懂:“啊?”
相重镜叹了一口气:“总有一日,你会不需要这滴水的,到时你就算不去驱赶它,它也会主动消失的。危弦,顺其自然就好。”
对曲危弦这种性子的人,强迫他忘记本心、改变他的潜意识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曲危弦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他本就不聪明,听到相重镜的这番话根本不得其解,只能慢吞吞地用那不太灵光的脑袋瓜一个字一个字地试图理解。
相重镜又重重叹息,见他小声嘀咕着重复自己的话,有些于心不忍,他柔声哄他:“危弦,咱们先不说这个,你这段时日还有没有空闲,要不要去玉絮宗陪我玩啊?”
曲危弦果不其然被带跑偏了话题:“玉絮宗在哪里?”
相重镜:“三毒秘境的旧址,那已是我的住处了,要去吗?”
曲危弦仔细想了想去意宗的事,发现整个九州三界皆有临江峰的易掌门在执掌,去意宗的大小事务又有他爹留给他的长老处理,他除了闭关和充当壁花之外,似乎没什么要事要忙。
曲危弦点点头:“好啊。”
一旁暗搓搓听着的顾从絮脸都绿了。
相重镜知晓他的不满,回头冲他一眨眼,眼尾全是笑意。
他启唇,无声道:“看灯。”
热衷于进相重镜识海看灯,来回反复确认相重镜对他的爱意到底有多深的顾从絮立刻被两个字给哄好了。
三人由玲珑塔回了玉絮宗。
建玉絮宗那几个月,相重镜将一应事宜全权交给了宋有秋,除了当时从云中州下来时过来一次,其余时候一次都没来过。
原本全是废墟枯树的三毒秘境降落到地面上,被靠着原本宗门的山脉,连绵不绝,那枯树被连根拔起,替换成了三界无数灵树。
相重镜远远瞧见那一大片郁郁葱葱,还微微愣了一下。
离得近了,便能瞧见那千年宗门模样的大门处立着两人来搞的石匾,上面是相重镜亲自写的三个字。
——玉絮宗,一旁的落印是黑色盘龙的模样。
宋有秋不光棺材做得好,建楼布置更是一绝,相重镜一路走进去,看到那熟悉的布置,甚至觉得世间并未过去那千年时光。
他仿佛回到了千年前,年少的他在偌大宗门来回掠过,身边皆是落叶枫红,冷冽秋风。
幽静小路一路通向不知去处的山间,高楼镶嵌在高高山壁上,凉亭游廊,隐藏在丛林藤蔓间。
相重镜怔怔走过去,许久才堪堪回神,转身去看。
顾从絮正跟在他身后津津有味地看着,对上相重镜的视线,挑眉道:“这就是你千年前的宗门?”
相重镜点头:“嗯。”
几乎相似了八成,宋有秋那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根据几张大致的图纸就能做到这样。
曲危弦被一朵花吸引了注意力,正蹲在地上呆呆看着。
顾从絮指了指不远处的玲珑墟:“那是我们的住处?”
相重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瞥见那和当年一般无二的玲珑墟,眸子有些失神。
顾从絮根本见不得相重镜这副又怀念又悲伤的样子,直接化为龙形将他的腰身一卷,带着他飞快冲入了建好的玲珑墟。
一阵风拂来,曲危弦被吹乱的头发,好半天才茫然地偏头看去。
方才还有人的地方,此时空无一物。
顾从絮带着相重镜到了玲珑墟,扫见那院子中的药圃凉亭和幽静的高楼,化为人形扣着相重镜的腰身,满意地环扫一周,点头道:“这里我很喜欢。”
相重镜越看越觉得奇怪,就算宋有秋再聪明,也不至于将他院子里有药圃的事儿也知晓吧。
正在这时,孔雀从不远处飞来,落到相重镜手指上,蹦着啾啾两声。
相重镜这才反应过来:“玉絮宗是你和宋有秋一起弄的?”
小孔雀用力地点头。
相重镜叹息着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孔雀受宠若惊,有些害羞地站在相重镜手指上,生涩地开了个屏,想要讨主人欢心。
只是屏才开到一半,隐约知道开屏是求偶的顾从絮脸色冷厉,一把薅住孔雀那胖得不能行的身子,怒气冲冲甩了出去。
孔雀凄厉地“啾”了一声,消失在墙外。
顾从絮抱着相重镜,将下巴抵在他颈窝,闷声道:“我不喜欢你和别人说话。”
相重镜唇角轻轻一弯,抚摸着顾从絮的后脑,笑着提议:“那你把我关起来,谁也不能见?”
谁知顾从絮一听就更不乐意了:“我不要关你,你不喜欢。”
相重镜笑得不行:“谁说我不喜欢?”
顾从絮闷闷道:“你不喜欢别人束缚着你。”
相重镜幽幽地说:“总爱用黑雾束缚着我的,是哪条龙啊?”
顾从絮:“……”
顾从絮生气道:“那能一样吗?!我说是那种束缚,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终于有机会说相重镜一回了,立刻抓紧机会,呵斥道:“色!”
相重镜:“……”
相重镜皮笑肉不笑:“你到底要不要关我?”
顾从絮:“不关。”
相重镜也来了脾气,将手直接往他怀里塞,手腕金铃作响,龙鳞散发出一道漂亮的光芒。
“你给我关,我就在这里不动。”
顾从絮看着他的手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相重镜这个举动的意思。
相重镜怕黑爱灯,但在恶龙面前却可以不点灯盏;
相重镜最厌恶束缚,却心甘情愿将自己的自由悉数交由恶龙。
这世上最浓烈的爱意,不过是只对独一人的特殊。
顾从絮呆呆看着相重镜那明靡艳丽的脸庞,好一会突然喃喃地说:“我想看灯。”
相重镜还在晃自己的手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嗯?”
顾从絮伸出手点了点相重镜的眉心:“灯。”
相重镜无奈,只好打开识海任由顾从絮侵入了进去。
漫天灯盏数十年如一日,因恶龙的进入而微微漂浮着挤在半空,云纹灯和曲纹灯发着光芒。
最亮的则是围绕着恶龙的龙纹明灯。
那光芒如同暖阳,将整个冰冷的识海温暖照亮。
顾从絮心满意足地看好了灯,从识海里出来后,红着耳根闷咳一声,道:“走,给你看样东西。”
他说着就拽着相重镜往玲珑墟的卧房里跑。
相重镜这段时间被顾从絮缠着双修,神魂相交亦或是龙形,无论哪一个都让相重镜吃不消,有时候都怕了顾从絮无限制的索求。
相重镜对床榻都有了条件反射,一见顾从絮把他往内室的床幔里拽,脑子里本能浮现出恶龙缠在身上的旖旎场景。
相重镜耳尖都红了,但他总归是爽过了,也从来不排斥顾从絮的索求,便做足了准备跟着顾从絮进了床幔。
孔雀不太记得相重镜床榻是什么模样,宋有秋便从无尽楼搬来一张他睡惯了的床榻,床幔层层叠叠,被秋风吹得微微拂起。
顾从絮将最里面遮光的床幔打下来,在一片昏暗中,有些兴奋地喊相重镜的名字。
相重镜“嗯”了一声,手指主动去解腰间的腰封,唯恐顾从絮一个激动把他衣服给啃了。
就在他刚解了一下,就见昏暗的床榻间缓缓亮起一盏灯火。
相重镜手指一僵,愕然看去。
顾从絮正兴致勃勃捧着那盏亲手做的龙纹灯,里面放了千年不灭的鲛人烛,正在灼灼燃烧,将周边一切照得像是春日暖阳。
顾从絮鼓捣这盏灯鼓捣了几个月,大概是要给相重镜一个惊喜,总是背着他偷偷地去做,但还是被相重镜无意中发现过几次。
每次见顾从絮紧张兮兮地隐藏,相重镜只好贴心地当做不知。
顾从絮开心道:“看,我亲手做的,忙了好几个月呢!”
相重镜:“……”
相重镜手指轻轻一垂,面无表情:“哦。”
顾从絮还在说:“我就把这盏灯挂在床上怎么样啊,肯定亮得你心满意足。”
相重镜:“……”
顾从絮炫耀完,开始找地方挂灯。
相重镜衣襟凌乱,歪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心中本来还有闷气,但见恶龙像是孩子一样这里挂挂那里挂挂,终于找到了个好地方把灯挂上的样子,实在是没忍住闷笑了一声。
顾从絮终于将灯挂好,朝他一笑,道:“好了。”
相重镜微微仰着头看着那歪歪扭扭并不怎么精致的龙纹灯,称赞道:“很好看。”
他在世间行走了太多年,收集过无数的灯,却从来没有那一盏灯能让他这般打心里觉得欢喜。
这光太过温暖,顾从絮在床榻上滚了一会,趴在相重镜膝盖上,被相重镜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脑袋,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