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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守在院子里的两个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待叶云亭二人走远后,其中一个便悄悄出了院子。
    这边,叶云亭拉着季廉到了大门跟前,便不管不顾地要离开王府回国公府去。
    外头的守卫自然不可能让他出去,他却似受了天大的屈辱一般,不管不顾直接就在门口闹起来,嘴里还嚷嚷着:“让我回去,永安王都让我滚了,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走?他死便死了,我才不要给他陪葬!”
    他神态疯癫,喊得声嘶力竭。
    两个守卫见状连忙将他压住拖回府内,又将大门紧紧关住,隔绝了里头的动静。
    叶云亭还在不管不顾地闹腾:“放开我,我要回国公府去。”他似终于承受不住一般的崩溃大哭:“我是国公府大公子,将来要请封世子的,我不想死,你们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旁边的季廉已经吓懵了,一边将站立不住直往地下滑的叶云亭抱起来,一边也忍不住跟着哭:“少爷、少爷你冷静一点,我们不会死的……”
    两个守卫皱着眉看主仆两个抱在一起痛哭,一个疯癫哭喊一个无助流泪,他们面面相觑半晌,最终退到了门外,没再管这对主仆。
    *
    叶云亭忽然发疯大闹王府的消息自然立即传进了宫里。
    皇帝李踪支着额斜靠在铺了柔软狐裘的椅子里,一手轻晃酒杯:“你是说,叶云亭忽然疯了?”
    来报信的神策军中尉躬身道:“是。上午都好好的,去了一趟侧门想出府被拦了回来,又回了正院之后,忽然就和永安王吵了起来,然后就疯疯癫癫闹着要回国公府。”
    李踪轻抿了一口酒,身侧半跪着的少年立刻给他将酒杯斟满,他挑起那少年的下巴打量了片刻,又将人推开,懒洋洋地问:“崔爱卿觉得,这是真疯,还是在……装疯?”
    崔僖低眉敛目:“臣对叶大公子有所耳闻,以他之性情,以及这两日的反应来看,不像是会忽然发疯之人。”
    李踪又晃了晃酒杯,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看向对面静坐的人。
    “老师觉得呢?”
    坐在他对面是个一身素白的男人,看相貌只有三十多岁,面容白净,眉目疏淡,两片唇削薄,配上白衣白冠,仿佛无欲无求的仙人,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他听到李踪的话,方才睁开微阖的双目,狭长的眸子泄出冷意:“一个弃子罢了,是真是假都不妨碍陛下的大事,他翻不出浪来。”
    “老师说得是。”李踪一口饮尽杯中酒,抬脚踹开意图靠过来的少年,对一旁伺候的崔僖道:“你那边还没动静?当初跑了几个漏网之鱼。也该抓回来了。整日在外面蹦跶惹得朕心烦。”
    “昨晚倒是发现了一人行踪,但教他发现逃了。”崔僖躬身答道。
    “废物!”李踪闻言眸色一冷,瞥向崔僖:“朕让你做这神策大将军,可不是让你养出一群废物来烦朕的。”
    崔僖闻言立即跪下,以头抢地道:“是臣无能!”
    李踪见他这模样,无趣地撇了撇嘴,摆手道:“罢了,朕也知道永安王手底下的人难对付,叫你的人都警醒着些,别再叫朕失望。”
    “谢陛下宽宥。”崔僖这才爬起来,一张艳丽精致的面孔上却堆满谄媚的笑容:“臣必不会叫陛下失望。”
    李踪随意“嗯”了一声,招手唤上方才被踹开的少年,便往内室去了。
    亭中一时只剩下两人。
    崔僖收起脸上夸张的笑意,斜睨韩蝉:“太傅大人方才为何不对陛下说实话?”叶云亭安生了两日,忽然发疯必有蹊跷。他可不信这老狐狸对王府这两日的事一点都不知情。
    韩蝉缓缓起身,凝了他一眼,神色淡淡:“我说得便是实话。”
    说完也不等崔僖回应,便转身离开。
    一袭白衣在萧瑟秋风中摇曳,莫名带出几分肃杀。
    崔僖凝着他的背影一嗤,揣着手往反方向离开。离开时他侧脸看了一眼皇帝离开的方向,眼中兴味越浓。
    这盘棋,可越来越有趣了。
    *
    叶云亭状若疯癫地在王府里闹了一个时辰,终于筋疲力竭地晕了过去。
    季廉慌慌张张地将人背回屋里放在罗汉床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在屋里转悠了两圈,才终于想起来得去找大夫,于是又着急忙慌地往王府大门跑去,只是到门口又被守卫拦住,他求了许久,想让守卫帮忙找个大夫来看看,对方却置若罔闻,粗暴地将他推回来后又紧紧关上了门。
    季廉无法,只能又折返回去。只是刚到院子门口。就见一脸疲态的叶云亭摇摇晃晃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赶紧迎上去将人扶住,着急道:“少爷你这是要去哪?”
    “我不要在这里,”叶云亭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却还是扯着嘶哑的声音道:“我要回国公府去。”
    季廉眼眶都红了,只能先哄着他:“好,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回去,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听他说休息好了就回去,叶云亭才终于安生下来。他眼神呆滞,嘴里不断念叨着“回去,回国公府”,被季廉半拖半抱弄回了屋里。
    一进了屋里,叶云亭就重重捏了一下季廉的手心,朝他比了个口型:“我没事。”
    季廉神情一愣,睁大了通红的眼睛。叶云亭又掐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接着道:“少爷你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我们就回国公府去。”
    说完比着口型问道:“怎么回事?”
    叶云亭不便和他解释太多,只无声道:“装病,找大夫。”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默契十足。虽然不知道他装病找大夫要做什么,但季廉立刻领会了他意思,微微点了点头,便一脸担忧地出去了。
    大门的守卫行不通,他又去寻了侧门的守卫。
    他似乎急坏了,把身上银钱都掏出来要塞给守卫,求守卫去寻个大夫来给他家少爷看一看,再不济,去给国公府送个信也成。
    可守卫不为所动,他最后只能失望地收好了银钱,满脸颓丧忧虑地回了正院。
    屋里,叶云亭躺在床上,迅速回忆了一边计划,确认没有出岔子之后,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一步已经开始了。
    王府内暗哨重重,他疯癫大闹王府的消息肯定会传到宫里去,以他的身份,疯不疯根本无人在意,只要宫里那位不对他起疑心,这一关就算过了。
    接下来,他便要真的装一场大病,最好病得快死了,到时候便有机会叫季廉去请大夫抓药,届时就可以借机将联络上李凤岐的人,给他将需要的药材一并带回来。
    只要能带回李凤岐需要的药材,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便要看天意了。
    第7章 冲喜第7天
    叶云亭躺在罗汉床上,默默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做才能叫守卫同意放季廉出去,只是先前一番大闹实在太费精力,他头晕目眩,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
    季廉趴在榻边,听见他的动静迷迷糊糊抬起头,低声询问:“少爷你好些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白日里那些守卫都什么反应?”叶云亭摸黑坐起身,捏了捏鼻梁,嗓子嘶哑的厉害。
    “他们还是说什么都不肯放行。”季廉道:“我没办法,又给那两个婢女塞了些银钱,倒是问出了些消息。那婢女说,上头交代过,只要不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她们均可不予理会。”
    那两个婢女的嘴没有守卫严实,心肠也要软些,加上先前季廉就打点过。这回大约是看他实在着急上火,这才又透露了一点消息。说是叶云亭的模样看着也还好,就是她们往上报了,也不会有人理会。还反过来劝季廉,与其白费功夫去求守卫放行,不如好好照顾自家主子。
    叶云亭闻言沉思了片刻:“房里可还有水?”
    “有的。”季廉不知他忽然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道:“下午方才提了两桶。”
    叶云亭昏睡了一个下午,他怕醒了后他想擦擦身子,便备好了水。
    “你去将水提来。”叶云亭吩咐了一句,便侧身开始解衣带。
    季廉提着水过来,就见他手中抱着一团衣物,上身赤着,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
    他将水放下,不解道:“少爷是想沐浴?眼下没有热水,还是就用布巾擦擦吧。用凉水怕染风寒。”
    叶云亭却摇摇头,将脱下来的衣裳浸入水桶之中,确定全都浸透了水之后,方才捞起来略拧了拧,便要将湿淋淋的衣裳往身上套。
    季廉见状差点蹦起来,伸手去拦他:“少爷你做什么?!”
    哪有人把湿衣裳往身上套的?
    “嘘。”叶云亭按住他的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动静小些:“我若不真得一场风寒,怕是难以瞒天过海。”
    听婢女那话里的意思,多半是只要他不死不出这王府,其余诸事都不会理会。
    他要想让季廉有借口出去,便只有生一场大病。届时那些守卫看到他的病态,必定不敢担这个责任,要么往上报,宫里派医官来查看;要么网开一面叫季廉出去请大夫。
    无论哪一种,季廉都有机会借口抓药离开王府。
    秋日里夜深露寒,湿透的衣裳裹在身上,叶云亭很快便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颤。
    他将湿衣裳裹紧,靠着冰凉的墙角坐下,哑声吩咐季廉:“把水桶提出去,地上的水渍也都擦干。明日我若当真能染上风寒大病一场,你便去守卫那里闹,务必要叫他们知道我病得快死了。”
    “好,我知道了。”季廉抽抽鼻子蹲在他面前,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可他们要是当真不管,少爷你病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叶云亭勉强笑了笑,脸色惨白,眼神却果决凌厉:“既然是赌,总难免有失败的风险。”
    他其实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放在他面前,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与李凤岐生死绑在一处,李凤岐脱了困,他也就出了死局。况且,有了眼下共度难关的情谊,李凤岐日后登基,总会多念几分情分。
    叶云亭抱紧胳膊,牙齿克制不住地打颤:“你去睡吧,我在这儿坐一宿。”
    如此情形,季廉怎么可能睡得着,他坐在叶云亭对面,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我守着少爷。”
    见他不肯睡,叶云亭也顾不上他了。他实在冷得很,整个人都倦怠下来,双手抱膝,头枕在手臂上,紧紧缩成一团。彻骨的寒意从身体表面浸透到骨子里,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下来,环着膝的手臂白得吓人,手背已经冻成了乌青色。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
    叶云亭极力撑着昏沉的意识,到了后半夜,感觉湿透的衣裳快要被身体捂干,又叫季廉将衣服拿去浸了一道水。
    季廉眼眶鼻头都是红的,却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等到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时,强撑的叶云亭终于倒了下去。
    他额头布满冷汗,唇色白中泛青,两颊和脖颈都泛着异样的红潮。
    季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觉烫得吓人。他强忍着哽咽,给他将湿衣裳换下藏好。才一脸惊慌地推开房门往大门口跑去。
    叶云亭发热生病是真的,他的担忧也是真的。
    神情比昨日又惶急许多。
    门口守卫昨日被他闹得不耐,本不欲理会,但季廉发了狠,将大门敲得震响:“开门开门,我要去找大夫。若是我家少爷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他力气本来就大,如今又发了狠。坚硬的红漆大门被他敲得震动不停。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看这样子,像是真病得不轻,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主子只交代了他们把人看好,可没说要把人弄死。
    季廉到底带了一个守卫前去查看情况。
    守卫跟着过去,本来以为也就是跟昨日一样疯疯癫癫,谁知道跟过去一看,却见叶云亭躺在榻上人事不省,一张脸烧得通红。他试探着伸手触了一下额头,烫得吓人。
    季廉道:“我家少爷昨日伤了神,晚上又受了风,一早人就不清醒了。只求你们行行好,让我去请个大夫。再不行,你们帮忙请个医官来也看看也成。”他抹了一把眼泪道:“我家少爷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公子,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我家少爷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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