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姬昭与戴着盖头的宗祾一起跪下,领陛下的圣旨,无非是惟愿他们永结同心之类的话,又有礼部官员与宗正寺的宗亲领着他们拜天地。
公主大婚,自是没有闹酒、闹洞房之人。
繁琐礼仪之后,天色已黑,人人散去,他们回到寝室,红烛已高照。
宗祾的四位贴身侍女是跟她从宫里出来的,原先都是大宫女,个个能干,此时却都紧张得直咽口水。公主一直不满意驸马,抗婚抗了一个多月,连成婚之礼都改成这般,方才却顺利得不像话,好不容易到了这个时候,她们就怕这节骨眼上出事。
她们站成一排,悄悄看向姬昭,心中又是一定。
知道驸马相貌好,毕竟是太子殿下亲口说的,太子殿下说声好可不容易,却也没想到能好成这样!
比公主心仪的那位还好,公主一定喜欢!
宫里的姑姑唱词,终于到了驸马上前揭盖头的时候。
宗祾紧张,却又不紧张。
紧张于上辈子时候的阴影,她自然怕姬昭,是姬昭亲手杀了她,折磨死了她。
不紧张,是因为她相信父皇与皇兄,他们认定的人,一定人品贵重。只要她这辈子对驸马好,将心比心,驸马将来也会善待她与她的家人。
宗祾深吸一口气,盖头被揭开,她重见光明。
她抬头看去,姬昭对她浅浅一笑。
即便没有任何情意,宗祾难免还是一愣。
原来,十多年前,十六岁的姬昭,是这样的吗?
烛火下,姬昭红衣玉面,眸如点墨,身姿列松如翠,清清雅雅,而又尚有几分少年气,即便黑夜也藏不住光彩,仿佛古老画卷里走出来的小神仙。
宗祾眼中霎时被欣赏占满。
姬昭将杆秤轻轻放到一旁,弯腰朝她行礼:“姬昭见过公主。”
宗祾回过神,温声道:“驸马请起……”
她不知驸马是什么想法,只见姬昭起身,嘴角笑意又多了三分,宗祾不由也跟着笑了笑,这一世,就以这个好的开端开始吧。
姑姑上来剪了他们的头发结成一团,又给他们奉上交杯酒。
宗祾其实不想喝,却又害怕拒绝此举,也会促使姬昭变成魔鬼,只好喝了。
她半点看不出姬昭的想法,看他面目倒是轻轻松松,几分温润之意,似乎是个很简单的人。宗祾却不相信,世家从来没有真正简单之人,尤其是姬家。
宗祾一口喝尽交杯酒,罢了,慢慢来吧。
侍女与姑姑都松了口气,实在是太顺利了!
接下来就是洞房,她们笑着行礼辞去,眼中全是欢喜,再也没想到能这么顺利!他们都认为多亏驸马生得好!
有太监得了这个好消息,立即笑得合不拢嘴地往宫里报消息去了。
寝室内,只剩宗祾与姬昭。
他们俩还并排坐在床榻上,宗祾是绝不可能与姬昭圆房的。骨子里,她还是很怕姬昭,她愿意为了此生太平极尽努力,圆房实在做不到!
宗祾心中迅速思考了几个合适法子,她抬起眼眸,姬昭显然一直在等着她的话,笑着看她:“公主……”
驸马是臣,绝没胆子要求主动圆房的。
宗祾再松了口气,尽量用最平静的语调说:“我身子有些不适——”
她正想着该怎么说,哪料姬昭也松了口气似的,立即起身,朝她恭敬行礼:“姬昭不敢打扰公主!”
“…”宗祾顿时觉得怪怪的,仿佛驸马等这句话已等了很久。
“公主早些歇息!”姬昭说着,竟是转身就要走。
“站住!”宗祾刚回来,原本的骄纵之气一时半会改不掉,说完她就后悔了。
姬昭却非常好脾气地回头看来,并问:“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今日到底是你我大婚之日,你,你就——”宗祾看了看,指着一旁的罗汉床,“那里歇着吧……”
宗祾很是愿意把床让给驸马睡,可想也知道,这一举动太不合常理,定要惹人怀疑的。
果然,姬昭恍然大悟,再行礼:“多谢公主!”
不仅如此,他还很贴心地问:“公主,可要臣搬架屏风来?”说话间,他已经去衣柜旁,将那架五扇的嵌玉牡丹屏风给搬了过来,恰好挡在床与罗汉床之间。他笑着从屏风后出来,问她,“这样可好?”
“好……”
“公主早些歇息!明早您的侍女进来前,臣就给您搬回去!”姬昭挺高兴的模样,再给她行礼,便转到屏风后歇下了,一句废话都无,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宗祾觉得更怪了,她独自拆了簪环,倒在床上,拉上帐子,开始琢磨姬昭这个人。
姬昭到底是个什么人?上辈子时他就不懂,如今,越琢磨,她越不懂。
她苦恼地皱起眉头,算了,往后她就捧着驸马好了,多给驸马纳妾,多关心他,只求他将来当皇帝时,对她们宗氏一族宽容些。
宗祾又想了些生前的事,终是渐渐睡着,竟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寝室内静极,尽管有屏风与帐子挡着,古人的隔音技术到底一般,离得这样近,姬昭还是能够听到福宸公主偶尔的动静,终于响起她睡着的绵绵呼吸声时,姬昭也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