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见青此刻怎么禁得住这等折腾,差点被甩下去。
等他终于落地时,他就和其他头一次上天的小修士一样,脚一软,险些给灰衣人磕了个头。
灰衣人瞥他一眼,嘴角下撇。
易见青手撑着膝盖,瞪着结冰的地面,心里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
从昨天到现在,他遇到的人对林见这个人都没有好感。秦明就算了,那只能说林见不会做人,得罪了他;可这个灰衣人是林雪寄的属下,态度却如此冷漠,那就显然是因为,林见得罪了林雪寄。
同样是得罪人,得罪秦明和得罪林雪寄压根就不是一个层次。
林见究竟对林雪寄做了什么大快人心的好事,惹得人仙君这样念念不忘?
易见青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问灰衣人:“前辈,敢问仙君如何了?”
灰衣人神情冰冷:“仙君至今未醒。”
易见青:“因为我吗?”
灰衣人不说话。
易见青闭嘴了。
还真是因为他。
灰衣人却好像被他挑起了怒火,道:“玉华山何等圣地,仙君好心邀你来此,你却趁他修行时做下那等孽事,害他修为倒退,险些入魔。如此心术不正,李氏皇族当真是越来越不堪了。”
易见青又被喷了一脸,无奈地忍了,道:“我姓林。”
灰衣人怒火更炽:“小子狂妄!如你这般心性,也配和仙君同姓?”
易见青低着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上辈子听多了奉承话,此刻听这“逆耳忠言”,委实是不习惯得很,不过他心情倒还算不错。
林见在林雪寄修行时溜进去,差点把林雪寄害得走火入魔。
这个笑话足够他笑一年了。
一时之间就连寒冷刺骨的山风都仿佛柔和了起来。
灰衣人是那种火爆脾气,先前不说话乃是强自忍耐,一个忍不住就如火山喷发,叭叭叭地好生一通责难。
他骂得兴起,边上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孙平,不可对林公子无礼。”
声音不大,落在灰衣人耳中却如平地惊雷,他脸色变了变,看易见青的目光一瞬间仿佛要吃人,嘴巴却立刻闭上了。
易见青诧异地循声望去,见风雪中走过来了一个人,白衣胜雪,头发半束,眉心一点朱砂痣,神情淡漠,步履从容,很有气派。
可再有气派,那也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他看过去时,那孩子也正好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易见青没忍住瞪大了眼睛,脱口道:
“这莫非是霄河仙君家的小郎君?”
林雪寄生孩子了?
灰衣人霎时黑了脸:“竖子敢尔!”
他抬掌就向易见青拍去,却又在瞧见孩子的神情时硬生生打住。
孩子看起来并不介意易见青的胡说八道,对灰衣人道:
“此乃仙君的救命恩人,尔等待他当如待仙君,不可怠慢。”
此言一出,灰衣人的表情明显呆滞了一下。那孩子却又盯着他的眼睛,追了一句:“听见了吗?”
灰衣人忙回神:“遵命。”
面向易见青,敛衽施礼:“方才慢待了林公子,是我的过失。我这便去领罚。”
孩子叫住他:“让令师过来。”
灰衣人道:“是。”
他分明有许多疑惑,但竟然问也不曾一问,言罢便干脆利落地离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不仅让灰衣人满腹疑惑,同样也惊到了易见青。
他的神魂被装进了一具坏了底子的身体里,眼力却还没坏,怎么看,那孩子也只有九岁。可就是这么一个五头身的孩子,说出的话却让那人这样信服。
林雪寄怎么会倚重一个小孩子?
易见青看了两眼,仍没看出什么端倪,非要说特别的,那就是这孩子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像林雪寄。
像神了。
孩子转向他:“玉华山天寒,林公子冻坏了吧?”
易见青摇摇头,他已经不大关心冷不冷了。
孩子撑开一把伞,为他挡去漫天风雪,示意他往左边走,徐徐道:“我知晓林公子定有许多疑问,但身体要紧。仙君已在潇然殿为公子备好住处,我们不妨到了那处再细谈。”
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孩子老气横秋地说着沉稳的话,易见青心情很是古怪,接过孩子手里的伞,道:“我来吧。”
孩子看了他一眼,没逞强,乖乖任他拿走了手里的伞,但表情依旧端庄。
易见青再度怀疑:这当真不是林雪寄的孩子吗?
潇然殿不远,凭易见青的肉/体凡胎,也只走了一刻钟便到了。殿内刻有御寒禁制,地面还埋着火灵石,铺着雪白的兽皮地毯,温暖如春,和外面完全是两个天地。
殿内陈设有一张美人榻,上面同样铺了厚实的兽皮,易见青往上一坐,一路舟车劳顿的身体陷入毛绒绒里,简直整个人都酥了。
世上白毛的妖兽何其多,但皮毛如此顺滑雪白,还不容易掉毛乱呛人的,也就那么几种,每一种都很珍贵,寻常金丹修士有一块做裘衣都舍不得,在这儿却铺了满地。
易见青:我开始相信林见真的是林雪寄的救命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