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闻言一怔。
如此他便也想起来了, 前几天他在京中四处巡防部署之时听过不少闲言,大致就是说先太后近日精神愈发疯癫, 完全失了太后的威仪, 嘴上也不干不净地说些疯言疯语。
谢迁路过禧宁宫的时候也听过几耳朵, 大约就是诅咒他和楚灵越, 又说什么楚灵越的命是她给的, 她想要楚灵越就必须得还回去,还说他们比不上大祭司的一根毫毛……
彼时谢迁听着这些辱人的话,其实已经起了一丝杀心, 至少他不会再任由这些诛心的话继续传往楚灵越的耳朵里,不过却是没想到,柳太后竟会如此,但仔细想想,这确实也是她的作风。
谢迁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想法,明明是该心头放下了一桩事,但总还是有些莫名的怅然。
等他回家之时,已然月上梢头,楚灵越近日身子好了许多,已经能走动了,这会儿也还在等他回家。
谢迁看到他,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事告诉他。
而那边楚灵越一见他回来,便笑着朝他招手,谢迁一走过去,楚灵越就揽着他的肩附过去吻了一下。
而后楚灵越主动问:“今天累不累?”
谢迁说:“还好。”
最近昆鹿学司有宗游雪和徐霁带头重整,钟山秀接过了治粟司的事,郑青水也调去了京畿主事……顾尘微更好,在此次重整之中,算是彻彻底底地展露了他在各个方面的才能,总之京中各府司一有拿不定的事,就都率先去请教顾先生。
这着实是省了谢迁许多事,让他可以专心整治军/队收编分派之事。
想到这里,谢迁抬眼看向楚灵越,问道:“你是故意想让顾大哥崭露头角的吗?”
此前这些事本是他们一手总揽,甚至温遥都分了许多活去,如今这状况,还是楚灵越建议的。
楚灵越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如实应道:“嗯。”
当初楚灵越告诉过谢迁他的想法,是以此刻谢迁也就不再追问他是否当真做好了决定,他只需要始终记得他们策马行疆的诺约便好。
不过想到此处,谢迁就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现在他们手里有一则圣旨——是天景帝承认顾尘微的皇子身份并意欲传位给他的传位诏书。
因为天景帝虽然退下金殿,但楚灵越一直未曾真真正正地坐上过那个位置,是以天景帝确实还有传位资格。
不过天景帝手里没有帝王玺,再者就是这则诏书天景帝并没有想方设法传入翰林院,而是直接命人送到了他们的手上。
天景帝这么做,无非就是典型的打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
因为天景帝分明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却仍旧要做出这一举动,选中的继位人选也不是他的几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个,偏偏就是同他们关系亲厚的顾尘微,除了挑拨离间,欲让他们心生隔阂之外,谢迁不做他想。
归根结底,谢迁觉得原因有二,一是天景帝心里知道自己行事不伦,而楚灵越就是他不伦的证据,明晃晃地在他眼前提醒着他,从前未有人知时这便罢了,他可以悄悄给他无上的荣宠,但现在却不行了;至于这二,则是因为当初楚灵越说他的那句‘身处高位,无能即是天大的罪过’,而且谢迁觉得这还是最主要的原因,楚灵越违逆了他,评判了他,无情地击碎了他为自己构造的君良臣贤的美梦。
谢迁越想越气,确确实实是被膈应到了,楚灵越也不知道是倒了哪八辈子的霉,摊上这么双……
“迁迁,”楚灵越见谢迁在那里出了一下神,垂眸间便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他说,“我的母亲是楚氏长公主温遥,也是楚氏大长公主温遇,而我的父亲,是赤令王谢无涯,对吗?”
谢迁一怔,片刻后倏然笑了起来,他过去搂着楚灵越使劲儿亲了一口,然后笑着说:“对!”
然后谢迁就没再多说什么了,管他什么生不生死不死,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费那时间去在意。
接着谢迁牵着楚灵越往浴房走,边走边问:“我今天在营里吃的晚饭,你也吃过了吧?”
“嗯,吃过了。”
“那你洗澡了吗?”
“洗过了。”
谢迁偏头看他一眼:“你怎么不等我一起洗?”
楚灵越回答:“你说等我身体好一点再说。”
不然怕擦枪走火。
谢迁耳朵一红:“你想太多了吧!我就是想让你给我搓背!”
“是啊,搓背。”楚灵越说,“身体好了手劲大了,才能搓得舒服,有什么不对吗?”
谢迁被这话噎住,张了张嘴一时都不知道回什么,结果一转眼却看见楚灵越在勾着唇笑,谢迁瞪他一眼:“你就知道欺负我!”
楚灵越嘴上能占上风的时机实在不多,如此当真是冤得很,不过他也没办法,只好捏捏谢迁的手,笑着道歉:“那我错了好不好?”
谢迁迅速回应:“好的。”
然后一下就笑了起来,拉着楚灵越就进了浴房。
*
三月之后,天景十八年正月初七。
一则加盖玉玺的圣旨昭告天下,宣天景帝退位让贤,传皇位于前些日子认祖归宗的皇长子楚郁繁,改年号为荣康,天景十八年即荣康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