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徐行没什么表情,简直给他的儿子言传身教,淡淡道:“吃饭吧。”
上次田芮笑第一次到家里,庄徐行请了厨师,这次就都由阿姨做一些家常菜了。落座后,阿姨过来说:“今天简陋一些,小田别见怪。”
“哪里,阿姨做的菜更有家的味道。”田芮笑说完,阿姨欢心地笑了,她总是轻而易举讨人开心。
席间还是两个姑娘主持气氛,庄久霖适时捧哏。
吃最普通的菜,聊最普通的话,最平淡又平常的时候,才最美满。
庄久霖最先吃完,过去给他们泡茶。之后几人陆续过来坐,庄徐行见田芮笑懂一点佛学,便与她多聊了几句。
“家里有人信佛吗?”庄徐行看她的眼神总比对庄久霖和蔼。
“没有,是我之前去藏区支教,待久了就跟当地的喇嘛师傅讨教了一些,没有叔叔那么有研究的。”田芮笑笑说。
正好阿姨怀抱五彩斑斓的鲜花经过,便问庄久霖:“先生房间里想摆什么花?”
庄久霖看向田芮笑,示意她决定,她一眼看见白色郁金香,问他:“白色郁金香喜欢吗?”
庄久霖抬头:“就拿那个吧。”
阿姨走了,田芮笑问他:“你房间放花哦?”
“阿姨习惯都放一点。”庄久霖在低头沏茶。
“哦。”
庄希未替她说了出来:“笨蛋,这种时候应该接,‘要不要去看看?’,笑笑还没去过你房间呢。”
庄久霖醍醐灌顶般看向田芮笑——庄总竟然还有不周到的时候,哦,第一次带女孩回家,没经验。庄徐行在一边笑,庄久霖照读一遍:“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啦。”田芮笑摇摇头——明明就很想去,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很想——很久很久之前,他还没吻过她之前,她来看庄希未的时候。可人家是女孩子诶,怎么能随便就答应。
还是庄徐行说:“带小田去看看吧,看看你那个狗窝什么样。”无论孩子长到多大,父母永远不留情面。
庄久霖立即起身,田芮笑跟庄徐行打了招呼,也跟着缓缓起来。
庄家随处摆了很多古董花瓶、名人字画——就是暴露庄希未不止是做点小生意的千金的那些。之前田芮笑来当然不能四处张望,这次随庄久霖上楼,他主动向她介绍了一些。多是从拍卖场上竞价来的,也有一些从古董商或是收藏家那里淘来,看似平平无奇,要价却能买下一层庄宅。
二楼阶梯一上又是一间客厅,毕竟房子超过一千平米,总要做些中看不中用的装饰。
庄久霖的房间在二楼左边,门敞开着,一眼先看见书房,往左是衣帽间和卫生间,往右是卧室。毕竟庄徐行的才是主卧,相比起天禧台,这里要小了很多。
这才真真正正是庄久霖的房间啊。书桌上放着他的常用物品,床单被褥看起来也没有天禧台的那么像酒店般平整,床头柜散落着一些小玩意儿,衣帽间和洗漱台放的东西都很随意,显然是随手一放不怕外人瞧见的。
最重要的是,空气里不再是保洁清扫后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而是,他的味道。
落地窗连着露台,前面是人工湖,难怪庄希未说他房间视野好。
田芮笑在书桌上一张铺展的草稿纸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庄久霖字如其人,遒劲有力,儒雅大气。
“干嘛写我名字?”田芮笑笑得很甜。
“刚加了墨水试写看看。”他如此作答。
她声音变得更软了:“干嘛不写自己的?”
庄久霖似乎听到了一个傻问题:“不知道,下意识就写你的。”
田芮笑负着双手,慢慢踱步,很认真参观的样子。她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庄久霖跟在她身后:“你想的什么样?”
“反正没有我以为的那么沉闷保守。”她回头看他。
他轻轻一笑,接受了这个形容,说:“那时候才十几岁。”
田芮笑走到衣帽间看他的衣服——真的是庄久霖的衣帽间诶,大多数她都见他穿过,不像天禧台,几乎都是全新。
庄久霖忽然就说:“你房间也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你想的什么样?”
“嗯……比我想的要复杂一些。”
田芮笑扑哧一笑,还是学他:“那时候才十几岁。”
她又走到床塌边,倾身下来闻了闻,真的不是清洁剂的味道,而是庄久霖的味道。她慢慢起身,走回庄久霖跟前,搂住他的脖子,说:“你每天就睡这里哦?”
“是啊,”他伸手搂住她的腰,“我每天就躺在这里想你。”
“只有躺下来才想?”她不高兴了。
他四处看了看,似乎认真在想:“坐在书桌办公的时候也想,坐在沙发喝酒的时候也想,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也……”
他话还没说完,被她踮起脚尖吻住了。很轻柔的一段吻,不算太久。田芮笑离开他,笑着说:“只是试试看,在这里吻你。”
庄久霖笑了:“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她说不出来。
按照庄久霖的脾性,下一句该接——那是不是也该试试看在这里做/爱?
但他没有,哦,原来,庄久霖也会忌惮家长在。
虽然他的身体告诉她,他确实想。
有家人,有很多很多年的痕迹,才叫家。田芮笑从他衣柜底翻出了他大学的帽衫,高中的校服,从他抽屉里看见了各种入学通知书和毕业证,还有中学时男生都喜欢的那种很拉风的而现在的庄久霖绝对不会用的耳机……
真的是庄久霖的房间耶。田芮笑无数次对自己说。就是会有很多很多那种多年不用了以后也不会再用了但就是不扔的东西。
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不能久留。“好啦,叔叔还在等我们。”田芮笑主动说,庄久霖拉着她的手离开了房间。
刚好见阿姨从一旁出来,对庄久霖说:“先生,收藏室我刚刚收拾了一下。”
庄久霖点头回应。田芮笑问他:“收藏室放了什么?”
“一些藏品,还有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庄久霖这次学会了,“去看看?”
田芮笑跟着庄久霖往走廊前面去,这扇门是关着的——不常用的房间关着,有家人起居的常开。
屋子不大,扑面一股陈年旧味。前头多是一些需得避光保存的藏品,比如哪位古代大家的字帖。
“我爸爸也喜欢名家字帖,”田芮笑站在那只玻璃柜前,笑道,“当时清算,他什么都卖了,就是不卖书不卖字帖,现在家里地方不大,他也非得弄出一块摆设放这些东西。”
庄久霖说:“叔叔觉得书是他的风骨。”
田芮笑点了点头。
继续往前走,她开始看见许许多多属于庄久霖的东西。
“天啊——”田芮笑走到一只显旧的柜子前,那上面的东西同样很旧,“这些都是你……”
有他小时候马术比赛的奖杯,击剑比赛的奖杯,中学团体篮球赛的奖牌……五花八门,金银参差应接不暇。虽然有些已经氧化,却一尘不染。
“都留着哦?”田芮笑抬头看他。
“是妈妈整理的,”庄久霖轻叹口气,“有些我以为早就不见了,结果她早就收起来了。”
“笨蛋。”她突然骂。
“什么?”他些微愣怔。
还说妈妈不爱你,大笨蛋大笨蛋!
田芮笑不打算回答。
东西按年龄排放,慢慢往前走,就好像陪着他慢慢长大一样。有庄久霖小朋友收到的银饰啦,收到的第一支高尔夫球杆啦,画的第一张画啦……也有少年庄久霖喜欢的球星的球衣,很重要的朋友送的礼物……
田芮笑往一处角落指:“这里怎么空了?”
庄久霖凑近一看,想了想,说:“老师送我的那支钢笔,我给你了。”
“哦,”她看向他,“这么贵重哦?”
庄久霖刮了刮她的鼻子:“没你贵重。”
继续往前走,田芮笑发现了一本相册,便抽出来看。都是少年庄久霖的,有小学毕业照,中学毕业照,还有在各种竞技场上挥洒汗水的模样,在校园活动会场被抓拍的模样,在教室里近距离从近处直拍的模样……少年庄久霖已经不爱笑了,可无论是奔跑、低头、侧脸,他都是那么俊逸,透着一股少年独有的张扬,还有阳光的味道。
田芮笑想起自己高中校草,所经之处都有女生脸红,只要他一出现,走廊上就站满了女生。
所以……
田芮笑抬头,表情已很微妙:“谁帮你拍的?”
庄久霖还没察觉:“同学。”
“什么同学能跟你待到放学了人都走完了,”她将一张照片立直让他看,“这张在教室里,后面一个人都没有了,还那么近。”
庄久霖认真回忆了一阵,刚想起来,就见田芮笑察觉到了什么,她用手捏了捏,发现厚度不对,接着把目光探进槽缝里,用手从里头往外抠——是一张折成心形的纸。
心形折纸横在两人之间,田芮笑看了他一眼,看样子他应该也意识到这是什么了。
“喏。”田芮笑往他一挪。
“干嘛?”他笑,没有接。
“给你的情书,当然你看咯。”
他好无奈:“你想看就看,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个。”
田芮笑没动,等确认庄久霖再一次同意,她才慢条斯理地拆开——老实说,激动又紧张。
信纸展开还没巴掌大,是很漂亮很精致的信纸,中学女生喜欢收集拿来写歌词呀,写心情呀,写情书呀的那种。
抬头是久霖。第一段还没看完,田芮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搞得庄久霖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但他没打扰她,就这么看着她一边笑一边看完了。
“嗯,”田芮笑煞有介事地点评,“名校高中生写的情书都那么有文采。”
庄久霖眉毛一挑,没说什么。见他没开口,田芮笑主动问:“不打算看看?”
田芮笑递了过去,庄久霖纯粹顺手一接,不到十秒目光便落到了署名。
“王舒芸,”田芮笑开口,“帮你拍这张照片的人?”
“嗯。”他应。
“女朋友哦?”
“不是,”他笑,“不然怎么会写信。”
田芮笑认真取笑:“高中的情书,还珍藏到现在。”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看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庄久霖看起来着实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