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溪迟对太子印象里一直是一个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人,称不上真君子,几分狠辣藏在眼底,但是爱江山也敬子民。她想,如果没有多年的恩恩怨怨,她还挺希望太子登基的。
不久,就听得东宫暂管朝政,皇帝垂危。消息一出,举国上下开始波荡,曾击败的蟠龙国却派来使者,称蟠龙国新立太子,太子曾于大燕当质子,所学甚多,邀请大燕前往蟠龙国参与叁年一次的赏花节。说是邀请,实则兵压边境,兵临城下人心惶惶,是蟠龙国对过往败战的回击。
正逢大燕动荡不安之际,周边国摆谱起兵,暂管朝政的太子姜蔚身处火山浪海,姜溪迟知道这是怎样一番惊涛骇浪,但她更是那个将骰子扔天上然后视结果于不顾的人。
姜蔚接下蟠龙邀约的第二天,姜溪迟摇着扇儿来到养心殿,批折子的姜蔚只是抬头了一眼,姜溪迟莞尔:“清晏见过太子殿下。”
“皇姐过礼,孤受不起。”姜蔚停下批折子的手,墨香春云,瀚海倾辄。
“不知道皇姐来找孤是何事?” 姜溪迟偏眸,如玉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摇着扇,扇底风云衬铅华,和她细描的眉眼格外相配。“听说太子为蟠龙国出使一事愁着,清晏愿为太子解忧。” 这回轮到姜蔚不解了,明眼人都知晓此去非坦途,刀锋剑刃之下,稍不留心就要死在他乡了。“皇姐这是?”声音里面带着浅浅的不解。
“看多了高墙,自然希望观赏一下野外的光景。”姜溪迟没有明说,姜蔚却听懂了。顿时眸光变得些许复杂,他对清晏长公主的印象素来是呼风唤雨,如若她愿意,权倾朝野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国家正动荡,如若她搅荡一番,他是否能如常继位是一个很需要考量的问题。
姜溪迟浅浅地笑:“相信对太子来说这不难,只是希望太子帮本宫在父皇那瞒住,只说是暑期至,清晏长公主去行宫避暑了。”合扇,青葱的指尖略有些尖锐,一如她的眸光,明明是笑靥,却让姜蔚这种老狐狸都猜不透。“当然,会有瞒不住的一天。本宫会在那一天之前回来,如果不能,相信父皇会有许多话要对太子说。”
为什么?姜溪迟给出了许多真真假假的哑谜,然而真相只是她想他了。
到底,姜蔚还是答应了她。出使的官员们不算多,姜溪迟于自己手下的一个官员手下号称女眷随从。马车滚过闹市,轻过黄沙,一路上路途还算平稳,来到边境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刀锋欲出的锋芒。蟠龙国的士兵看见是大燕使者,眼里些许藏不住的恨意和快意,蟠龙在新太子的治理下愈发兴盛,隐约要超越周边所有国的趋势。
奔波了十几日,这哪怕出使的官儿希望日子过得舒服些,到底马车上的日子还是难熬的,如今来到边境便也不太能忍住苦,见约好的时辰前来接见的人迟迟未到,霎时冷脸,姜溪迟只好吩咐斟茶歇歇。十几日下来,大家也都发现了所谓女眷竟是高贵无比的清晏长公主,却不想姜溪迟笑笑不语,尖刀封在他们脖子上,说希望他们封口。
等上了几炷香的时间,那接见的人终于快马出现在眼前,来者是个年轻的少年,道歉了两句大家也不想再等,随行入境。此时姜溪迟看着马车外掠过的光景,入城后逐渐变得热闹的街道,途径有孩童笑语牵着爹娘的手吃着零嘴。
随风入夜,那接伴使将他们安置到一所客栈内,客栈有交乐正奏,不远处歌姬声籁,舞姬楼台轻舞,周边更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是因为赏花节吗?如此光景。”大使语浅。 接伴使说道:“是的。赏花节是我们蟠龙国的大节日,举国庆花神,所以可见处处花香,繁花似锦。不过今日还是我们新太子的诞辰,所以比往常赏花节几天更繁盛。此前来的国家使者们都在宫内为太子殿下庆祝,宴席酒令诗牌。”接伴使声音带着恭敬,不过大燕使者们深知这份恭敬是对他口中的太子殿下罢了。
姜溪迟暗暗心想:诞辰?如果她没有猜错,新太子应该是楚临安吧。错过诞辰约莫还是可惜的,不过眼下太累也只想歇息,只待明日再让大臣们进宫拜访了。
几番客套下,有使者随口问了句:“不知为何阁下接见我们比约定时候晚了些许?”
“玉雅郡主南下而归,太子殿下临时派臣接见,请诸位谅解。”少年意气眼里都没有算计,很纯粹,说出的话语格外诚恳,姜溪迟顿时明白为什么楚临安会让如此少年担任接伴使。
“这位玉雅郡主是太子殿下小时候的青梅竹马,臣更是不敢怠慢。”他轻轻补充了句。 而姜溪迟闻言,撩起发梢,沾花衣香,虽是身着白衣,脸庞那分艳丽却丝毫不浅。本来恭敬的少年眼里掠起惊艳,方才没认真看,这才看见佳丽在前,顿觉天地黯然。
青梅竹马?有青梅竹马还来招惹她?姜溪迟眼里闪过一丝怒意,转眼悠悠,似乎,一直是她相逼。于是心底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从旁人口中听及她不曾了解过的他,知道他还会给予另一个女人温柔,尔后怠慢了她,她就更是自个儿找了闷气吃。
晚色更深,接伴使离去后姜溪迟懒懒卧在榻上,一枕余香,闲书伴手。
而另一半,接伴使结束大燕国的接伴后,复命太子。楚临安此时正与大臣们遥遥相碰高饮,玳筵珠翠,继烛临芳醉歌舞。“臣祝太子殿下诞辰安康,望殿下不负天下使命。”
楚临安醉眼悠悠,眼底清明却是有几分冷漠的,他就如画这临风歌舞、照水楼台的人,最后人人醉倒时,着墨者清醒。
“殿下,大燕的使者们已至,安置到客栈了。”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他清浅酌着杯中酒,“到了?”往常都只是简单点头,却不知道心思弯弯,一下子也不知道是为了抓住什么无踪影的心底期待,于是问了出来:“有何异常?”
接伴使安万里简单回了几句无异常,楚临安形色都淡淡的。似乎想起什么,安万里说道:“倒也奇怪,臣看见随从的使者家眷中有一女眷,虽身着素衣却貌似天仙。”他想不到为什么会有人来遭这苦子,还是如此美貌女子,蟠龙对大燕那是放在明面上的敌意。
说到这,楚临安眸色流转,他见过世间女子千万,天仙却深觉只她一人。会是她么?他暗不住的想,甚至是心底有隐隐可耻的期许。
于是笙歌倒映楼台,而主子们渐渐离去,众人眼中醉而离去的太子殿下打开客栈门,此时的客栈还在招待一些远程而来皇都观赏赏花节的百姓。早在多日派出那份赏花节请帖时,他就计划好了安置之处,这家客栈正是他手下的用来招待皇亲贵戚的。
虽换过衣裳,酒气仍缠,楚临安身着素色缎袍的金丝滚边,墨发束起,眸色凛冽。他念着安万里告知他的女子居住处,却在门外停足,几番纠结,才敲响了那扇心心念念的门。
门内的姜溪迟正手写经书,听到门外声却没什么反应,这一路颠簸过来让她晓得了半夜的敲门声也许是劫财夺命的凶徒,于是只是轻声问:“谁?”
只这一声,楚临安就如坠温柔乡,深信是姜溪迟不假。于是他温声回:“负心人。”
可不是负心人,将她身心全要完了再毫不犹豫地离去,姜溪迟心想。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如隔恍世,再是惊讶,此时的楚临安不该是在莺歌燕舞中安眠么?为何在此处。
其实答案呼之欲出,偏偏姜溪迟希望让他本人回答。于是姜溪迟轻挪莲步,门外人正用最诚挚的目光凝视她。与如常的清冷不同,有着如月恒久般的爱恋藏于其中。
姜溪迟眸中恻光忽温,既转身又留问:“太子殿下深夜闯他国使者家眷房中,又是有何居心。”
楚临安关门,眼帘略过案桌上分置的经书纸墨,“长公主为何来蟠龙,临安就为何来此。”他回应得很微妙。
“如果我说是为了观赏花节的兴盛呢。”
“那临安这一帖也只为了一人而邀。”
经久不见,他话里话外的意味都极是暧昧,甚至是让多日不见的生疏逐渐酿造成温存的爱意,只是姜溪迟忽而累了。他隐去太子地位自称临安的讨好意图姜溪迟并非没读懂,或许是十几日的路途让她也更娇气了些,本来想的是小性子自然端个清高。只是看见他,一颗心就碰撞个几纵明焰灼灼而起,心火烧得人的思念更是极致。
“过来抱我。”姜溪迟温声软糯。
楚临安近乎没有一丝犹豫,稳稳将人抱住,而后坐于塌下,姜溪迟整个人都要融入他怀中。那丝怪异的空虚感终于被填得满满当当,姜溪迟忍不住眼角流下泪珠。美人清静的脸庞再睁着闪烁着氤氲波光的眸色,极其动人。
楚临安沉下鸦色软睫,“你又在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