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门熏烟,红布透火
我跟着闹哄哄的人群往下面跑,旁边有人高喊怎么了?下面立刻有人回答说死人了,问是谁,说是刘汉光。
二十几米的距离,我们终于跑到了,拨开几个惊魂未定的士兵,只见地上躺着一个无头尸体,他的头颅,在十几米外,被一个战士捧着往这边跑来。在头被砍下来的一刹那,有大量的鲜血喷泉一般激涌而出,草丛中、小树上、石头泥土里都是血滴,将这一片整个地方都变得血腥无比。我闻着腥甜的血气,看到那个战士跑了过来,哭喊着想把这头颅和身体凑回到一起。
破镜已难圆,何况是人体?无论他怎么努力,都难以将这两个东西结合到一起。最后他放弃了,坐在血泊中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我透过斑斑的血迹,看着滚在一旁的那张年轻而苍白的脸孔,方才明白他们所说的刘汉光是何人。
小刘,这个我连名字都没有问全的小战士,前几天还在招待所里面跟我睡一个床铺,而如今,他已经身首分离,魂归幽府了。在这一刻,我突然感到生命是那么脆弱。即使见惯了死亡的我,在这一瞬间,也有一种强烈的怒意要爆发出来。
凡是参与行动的人,都要赶尽杀绝吗?
如此狠毒!
看到天天跟自己一个锅吃饭的兄弟在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具死尸,吴刚的眼睛通红,伸手使劲拽着最近的一个战士领口,愤怒地咆哮:“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战士也激动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说刚才有一个东西从草丛里面突然就蹿了出来,然后只一刀,就将小刘给砍死了……它是个怪物,我们来不及反应,它就跑了!
胡文飞从旁边一把拉住狂怒中的吴刚,问:那东西戴着草帽吗?
那个战士直摇头,结结巴巴地比划形容道:“那鬼东西有八十公分高,浑身黑毛,脑袋白,嘴巴尖尖像猪,脚有点像人,但是手跟螳螂一个样子,很快,跑得跟飞一样,枪子都追不上……”他说着,前去追赶的战士也陆续返回来了,为首一个长相凶悍的家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吴队,那东西跑得跟个猫一样,追丢了!
吴刚脸色一变,额头上的青筋顿时就如同蚯蚓在蠕动,朝着远处的荆棘丛中大喊一声:“该死的你有本事就过来玩啊!偷偷摸摸算啥子本事?”
我们默然,感觉周遭的气氛有一些压抑。这还没开始怎么着,就死了一个人,而且还是在我们这么一大堆人的眼皮子底下。显然,矮骡子对于我们的到来,已经了如指掌了。那么,出其不意的袭击就变得不现实了。带队的洪老大也十分不舒服,老头儿前两天开会还说分析了我们上次行动的失败原因,这次争取不死一个人,完成最终的胜利。小刘的死,响亮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矮骡子,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蹲身看着死去的小刘,看着他的脖子处的断口,想象着是怎样利落的一刀,将这个年轻人的命给索去。我突然抓紧杂毛小道的胳膊说,你有没有觉得他们的描述,很像一个东西?杂毛小道在抬头找虎皮猫大人,但是那只肥鸟儿不知道蹿到了哪儿去了,见我问他,他便疑惑地说,啥玩意儿?我说迅捷的黑影、刀、忽闪忽现……你就不会联想到什么吗?
杂毛小道闭上眼睛想了一下,说,难道是神农架耶朗祭殿中斩下小叔左臂的那个黑影子?
我点点头说,我感觉好像。
杂毛小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这一趟,可能真的有麻烦了。正说着,马海波喊我们到树边去。匆匆走过去,一堆人围拢在一起,只听到洪老大说:“……上次任务的当事人,一定要重点保护起来。好了,我们实行第二套方案吧,老吴,你准备好没有?”
一直沉默寡言、抽着旱烟的吴临一点了点头说,没问题,现在就开始吧。
说完,他喊来一个战士,从他的背包里面拿出许多陶罐子,然后蹲在地上开始忙活起来。他虽然年岁已高,但是一双手却保养得如同少年,而且十分灵巧,不断地从陶罐子和玻璃瓶中倒出各种草汁药水,然后摇晃中和,如同我们上学时做化学实验的老师一样。过了一会儿,他将调配出来的一大罐东西,全部都倒在了一张张红色的布上面。
我闻到了刺鼻的雄黄气味,还看到了蛇倒退、凤凰草和狗屎豆等物,更多的就分不出来了。
在老吴配置药草红布的时候,已经有战士陆续地去拾来柴火。当然这些柴火可不是干的,而是介于干燥和潮湿之间的那种,一旦燃烧就会产生大量的烟雾。所谓第二套方案,其实是吴临一这老头提出来的,他说如果达不到突袭的效果,便用他专门为驱除矮骡子而配置的红布巾,放在洞口燃烧,让烟雾渗透到洞子里面去,将那些家伙逼出来跟我们决斗。
文火炖汤,他这特制的玩意儿矮骡子指定受不了,比那新鲜糯米还要奏效,只要闻到一股气息,那些矮骡子就会变得性情大躁,然后红着眼睛出来拼命。然而当时我就提出,说那溶洞子掩藏于地下,几乎掏空了整个山,这些个生化攻击,未必能够奏效。吴临一听了哈哈大笑,说他这东西,只是个味儿,堵在门口熏一晚上,要么全部晕死,要么就跌跌撞撞出来拼命,不管溶洞有多大。
当然,事情的最后结果是用来做了备用方案,因为大家的顾虑和我一样,洞太深太远了,只怕不奏效。
然而在看过了刚才那一幕之后,洪老大的压力立刻大了起来,也不敢冒险了,唯有用文火慢熬,逼出矮骡子,以最小的代价赢取最大的胜利。忙活了大半个钟头,那一边已经由吴刚带人用裹尸袋将刘汉光的尸体收敛起来。吴刚发泄了一通,心绪平静下来,镇定自若地下达命令,让大家安营扎寨,我们得在这个地方耗上一耗了。
那可容一人进出的洞口被战士们拆开之后,堆满了枯枝烂叶。
有人浇上汽油,然后吴临一将十三张浸满药水的红布依次摆放在柴火堆上,然后朝旁边看去。旁边的是胡文飞,这个中年人也不见怎么动,指间就多了一张黄色符箓,挥舞两下,手指快速地在纸符上面搓动,竟然无火自燃起来,当符纸燃烧到了半截,他伸手往前一扔,火星子引动了柴堆上的汽油,轰一下,火焰蹿得几米高。
在不断跳跃的火焰中,有乳白色的烟雾从半干半湿的树枝中透出来,竟然还有人准备了鼓风机,朝着洞子里吹去。
杂毛小道碰了碰我的肩膀,用下巴指着引火符的胡文飞说,喏,这个应该是天师道南宗青城上清派的人,那摩擦生火的功夫,其实就是《青城秘录》中“火候详指”的指技衍生而来,嘿嘿……这厮的笑容在这一瞬间,变得猥琐不堪。我曾听闻小叔讲过世间的道教门派,也知道青城功法虽采用南派阴阳双修法,但仅限于上乘双修法,即男不宽衣,女不解带,“千里神交,万里心通”。
绝对没有他所想的这么猥琐。
那火堆依然在烧着,然而吴临一浸润的那十三张红布竟然没有被火焰吞蚀一分,只是有淡淡的药力被逼发出来。异香扑鼻,是茯苓混合着桂花的味道。当然,大部分都融入了白色的烟雾,朝着洞子里吹去。
吴临一这一番动作后,似乎有些累了,折回营地旁,矮下身来,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盘腿趺坐。
洪老大吩咐吴刚、马海波等人要注意不断地添加柴火,并且注意洞口的状况,最好时刻安排四个人以上盯着,防止矮骡子趁乱逃出去。然后开始忙活着布置露营,看来是准备打持久战了。杂毛小道走到被放入裹尸袋中的小刘旁边,掏出桃木剑,还有香烛,开始为这个死去的年轻军人超度亡魂,做着他的本职工作。
我见他做过无数场法事,唯独这一次,无比认真。
时间过得很快,从下午到晚上,夜幕悄悄降临,洞口的火堆一直在持续,而那十三张红布除了稍微有些焦黄之外,并不燃烧,奇怪之极。中间从洞子里爬出许多五彩斑斓的马陆和爬虫来,之后又三五成群地跑出一些拳头大的黑老鼠,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吴临一也并不介意,他老人家不断地在营地附近布置着。
五个战士,分三班轮流守着洞口,眼睛都不眨地持枪守候着。
夜间的篝火燃起来,熊熊的火焰在几个地方跳跃。
到了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我们听到了嗤嗤的响声,不管睡没睡觉,所有人都立刻蹦了起来。我仰头望去,只见营地不远处,涌出了许多黑背红头的巨大蜈蚣,从四面八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