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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渐渐落下山去,天边的云朵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出千奇百怪的形状,橘黄色的光晕在茫茫苍穹之下慢慢黯淡,无边的黑暗正悄悄吞噬着天空,天空另一边,一弯新月已然斜挂在天际。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李家村内,各家各户的灶房已经燃起了炊烟,青色的烟柱在微风的吹动下,罩住了整个村子,犹如一层薄薄的雾气。
    村中,孩子们嘈杂的打闹声在各个角落里回响,时不时还伴随着妇人大声召唤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
    往常,劳累了一天的男人们,都会聚集在村口的那株三人合抱的大槐树下,一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一边有说有笑的胡侃。
    但是今天,不但村口大槐树下一个人影都没有,各家各户中也少了男人们的身影。
    在村子东头的村长院子里,此时罕见的聚集了李家村几乎所有的成年男人。
    李家村村长李长乐,今年七十五,满头的白发和颌下长长的白胡子,让这个慈眉善目的庄稼人看起来颇有威严,他皱着眉头扫了一圈院子里的村民们,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笃笃笃”敲了三下。
    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男人们,听到声音都住了嘴,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老村长,只有那一盏挂在土胚墙上的破油灯,不时地爆出一朵灯花,映出众人歪歪扭扭的影子。
    老村长李长乐咳嗽一声,开口说道:“既然大家对草娃都有意见,那就一个一个说好了,二黑子,你先说吧!”
    人群中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挤出了人群,脸上满是痛心之色的说道:“村长,今年我家种的二亩地瓜,全部都被草娃给祸害了呀,大个儿的一个都没剩下,挖出来的还没有拇指大,吃都没法吃,你说这可怎么过呀!”
    说完便低头唉声叹气起来。
    众人同情的看向李二黑,但一想到自家遭遇与李二黑家差不多时,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村长李长乐听完苦笑一声,扭头望了望自家草棚子里空无一物的地瓜篮子,心里叹道:“二黑呀,你那二亩地算啥,老头子我那六亩地瓜不也是颗粒无收吗!”
    他转过头,看向人群中一个五十来岁的胖子,问道:“四喜,你家出了什么状况?”
    胖子四喜闻言,身体一抖,咬牙切齿的说道:
    “村长,你可得为我做主呀,上个月,我那宝贝乖孙满月,我买了两只羊,一头猪,准备办满月酒,结果头天晚上炖好的猪羊,第二天锅里只剩下骨头了,害的我只能用素菜办酒席,这件事全村都知道,我家的脸面都丢光了呀!能一口气吃下这么多东西的,除了草娃那个小兔崽子还能有谁。”
    村长李长乐看着愤怒的李四喜,又看了看自家灶房里蒸笼里那几个菜窝窝头,白胡子微微颤抖,眼睛也濡出了泪水,心里更是翻起了浪花:
    “四喜呀四喜,你可知道我的苦呀,你只是酒席上没有肉,老头子我可是两年多没见过荤腥了,每次炖肉,刚闻到肉香,锅里的肉已经被草娃那小怪物夺去了,撵都撵不上呀!老夫的苦,又向谁去诉说呢!”
    好不容易压下了心中的波动,李长乐捋了捋白胡子,目光看向一个带着斗笠的年轻人,无奈的问道:“狗子,说说你家的遭遇吧,都被草娃祸害了啥?”
    名叫狗子的年轻人想到自家遭遇,脸上不禁一阵抽搐,目光含泪说道:
    “李叔,我整个夏天都在河里辛辛苦苦的打鱼,晒成的鱼干都挂在院子里,本指望拿这些鱼干到镇上卖几两银子,好请媒人置办聘礼,迎娶隔壁村的小玉,结果……结果五天前,我一大早起来,发现院子里的鱼干全部不翼而飞,一个不剩啊!除了草娃,还有谁能够在不惊动我家大黄的情况下进入我家院子,还有谁能够吃下这么多的鱼干,你们说说,还有谁……呜呜!”
    说到最后,七尺高的汉子蹲在地上掩面哭了起来。
    众人被狗子感染,均想到了自家被草娃祸害的事,感同身处,又是一阵喧闹,纷纷述说自家遭遇的祸害,声讨草娃:
    “你们不知道,我家园子里的桃子和梨子,但凡熟一些的,隔夜准被草娃偷吃,怎么防都防不住呀,连树底下拴着的大狗,都不知怎么被草娃给收买了,夜里一声都不叫唤,我气的都想把它们给宰了。”
    “你那算什么,我家养的二十几只芦花鸡,天天在村头麦秸垛刨食儿,半年前开始莫名丢失,三个月前已经一只不剩了,绝对是草娃干的。”
    “唉,大家伙儿看看,咱们村还能见着散养的鸡鸭鹅吗,都没啦,除了圈养在院子里的,全都进了草娃的肚子里啦!”
    “别说家养的了,最近在林子里打兔子,连兔子都比以前少了很多,这草娃才十岁,怎么肚子就像个无底洞,根本填不满。”
    “我家的粮食都藏在地窖里了,让三个娃儿轮流看着,就怕草娃钻了空子,但我心里还是没底,谁知道这小怪物有没有其他手段偷走粮食,依我看,最好的法子是把草娃送走,哪里来的回哪里。”
    “石头哥说的不错,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咱们村被草娃折腾的够呛,该把这个祸害送走了。”
    “我也同意,心惊胆颤的日子过够了,在这样下去,咱们村迟早被草娃吃垮,村长,把草娃送走吧!”
    “这草娃偷吃了我家那么多东西,我都可以不追究,但他竟然把我家乖乖的宝蛋给带坏了,整日里上山打鸟下河捉鳖,除了吃还是吃,现在都胖成石碾子了,草娃要是再不走,我家宝蛋可就毁了呀,哪怕谢道长怪罪,也一定得将草娃送走。”
    “没错,我家棒槌也被草娃带坏了,天天不学好,根本不下地干农活,净往林子里钻,必须得把草娃送走。”
    “村长,我也同意把草娃送走。”
    “我也同意。”
    ……
    听着众人嘈杂的嚷嚷,村长李长乐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大家伙安静下来,开口说道:
    “众位乡亲,草娃住在我家,他是什么脾性,我一清二楚,这娃娃除了吃不饱,其他方面倒也无可指摘,不过这个填不饱的肚子,实在是让人头疼,老头子我也是束手无策。大家方才说的,我是相信的,甚至比诸位有更加深刻的体会,你们看看我这院子就知道了。”
    众人闻言,借着油灯微弱的光芒,目光在村子院子里扫来扫去,发现村长院子还真是干净,鸡窝干干净净的,羊圈干干净净的,茅草棚子里也是干干净净,连盛放粮食的谷仓都没有。
    想到草娃住在这里,众人心中皆是一寒,望向村长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同情之色。
    李长乐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要说送走草娃,这个念头恐怕没人比我更强烈,可是,咱们当初可是答应了谢道长,要将草娃养到十二岁,而且还收了人家的银子,现在草娃才十岁,这时候送走,可就违背了当初的诺言,让人家看不起我李家村人啊!”
    此言一出,众人又嗡嗡的议论了起来。
    人群中一位虬髯胡须的大汉迟疑了一下,说道:
    “村长,您说的是没错,但这也要看情况呀,要是草娃这孩子跟村子其他孩子一样,别说是七岁,就是二十岁,咱们也绝无二话,可他不是普通孩子呀,要是让他敞开肚皮吃,估计咱们李家村所有的粮食都不够他几顿的,还是将他送走吧!”
    一位须眉皆白的老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年纪和村长李长乐也相差不多,说道:
    “老李头,你当村长这么多年,大家伙儿都是服气的,唯独在草娃这件事情上,你可是给自己和乡亲们挖了一个坑,这小家伙最近胃口是越来越大,几乎将能吃的东西都塞进了肚子里,照这情形,不用等到草娃十二岁,再过半年咱们村非被他吃光不可,到时候大家伙儿可都得出去逃荒要饭喽!”
    院子里众人听老汉如此说,想到草娃的胃口会越来越大,不禁有种大难临头之感,顿时更加强烈的要求将草娃送走:
    “石头叔说的对,草娃不能再留在村子里了,必须将他送走。”
    “我家余粮不多了,村长,您要是再不把草娃送走,我那八十岁的老母,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儿,可就没法活啦!”
    ……
    村长李长乐听着众人嚷嚷着要将草娃送走,心中一动:谢道长为人宽厚,若是他知道草娃将李家村祸害的不成样子,说不定慈悲之下,真会把草娃带走。
    随即又想到:谢道长可不是一般人,他的想法我这个农家汉可捉摸不透,若是因此事触怒了他,整个村子可就要遭殃了,唉,这可怎么办呢!
    正当众村民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的要把草娃送走,村长李长乐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时,一道疾风般的胖大身影出现在院门前,还未跨进院子,洪亮的嗓门便带着委屈的哭腔爆发了出来:
    “村长,你可得为我做主呀!草娃那个挨千刀的,偷走了我家最后一只老母鸡,那可是全村最后一只老母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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