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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辈子,他谈笑官场、纵横宗室,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她这般的人物。
    深藏不露,曲意逢迎,半点蛛丝马迹也不留下。
    他一直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却浑然不知。
    一颗心直坠入万丈深渊,如身埋千年冰窖。
    他觉得冷,打从胸膛最深处透出来的冷!
    “是你告了密,然后再挑拨了东宫和白家的关系?”
    “是。噢,忘了告诉你了,你的病其实并非你自身所得,而是我偷偷做了手脚,在你的手上下了药。”
    “什么?你说什么?”
    “殿下还记得第一次东宫采选的时候,惜晨殿的偏房闹了鬼么?”
    顾越泽不寒而栗。
    那日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惊恐了很久,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梦魇缠身。
    凭空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女人,以及那张奇怪的书信!
    那都是他亲眼所见,无从解释。
    他不敢对外言语,只能封死消息,不得下人再提。
    许久过去了,离盏突然再说起,他仍旧毛骨悚然。
    离盏来回踱着步子,长长的裙裾被她足尖踢起涟漪。她在床前幽幽念道:“各自金锁锁宫门,院院春娥侍至尊,昔妃茕茕幽立院,忧来思君恨不能。你还记得这首诗么?”
    这怎么可能?那封信只有他一人看过!
    如撞鬼一般,他恐惧的缩紧了肌肉。
    “别怕,诗有什么可怕的,关键是我用的墨,可是精心调制的毒方。凡经触碰,便能腐肉噬骨。”
    “那天在东宫的那个女人是你?”
    “是我。”
    “你为什么会凭空消失?”
    “因为我是鬼。”
    “休要胡言乱语!”
    “不信算了。”离盏笑了笑,“后来殿下被折磨的疼痛无比,我又为殿下献上良药。良药虽能止住殿下双手腐烂的趋势,但药剂会和毒汁结合,在殿下体内变成一块块的石头,且再也无法取出。这便成了殿下的现在所得的石淋之症。”
    顾越泽恍然大悟后,心如刀绞般的疼。
    原来,她不是在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她是一直在给他下毒!
    然后利用他得病的事,让白采宣和他彻底决裂!
    好……好阴狠,好毒辣的计!
    世人叫她一声鬼医,诚然不假!
    ”另外,殿下隐卫拼死送出的小太监,就是往凉风拗送信的那个,也是我告诉端王,让端王拦住的。”
    顾越泽身子抖如筛糠,扶着床梁才勉勉强强的坐着。
    那是他鱼死网破的筹码,是他此生最后的一点希望!
    “你为何要与我为敌?我与长风药局,并无恩怨!”
    “你好好看看我,不觉得我像一个人么?”
    他一魔怔,连和着东宫闹鬼的事情似乎想到什么,却还是不可置信。“谁?”
    离盏眼神幽怨,轻轻的嗫嚅了一声,“我是你的发妻啊,王爷。”
    ……
    王爷,她叫他王爷,一模一样的口吻。
    配合着这身装扮,这样的气质。
    他连滚带爬的迂在床脚,一脸恐惧。
    “我不是什么王爷,我是太子,是孟月国的储君!你也不是她,她已经死了,她被我一剑割断了脖子,她已经死了!”
    “是啊,我死了。但我尤记得,我死前问过你什么话。”离盏忽然笑了笑,“当时,只有我在,你在,白采宣在,并无第四个人在场。且这种事情,也不大光彩,想必你二人也不会同外人道。”
    离盏顿了顿,目光有些惘然。
    “你还记得吗?我先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杀了我父兄?
    你说,既已知道,何必追问。
    我又问你,原来我于你只是一颗棋子?
    你说,对,你与你父兄都是机器乖顺愚蠢的棋子。”
    那些被他关在匣子里,压在箱子底,铺满了厚厚腐朽尘灰的秘密忽然间被她抖开,顾越泽措不及防间,头骨欲裂。
    她朝他笑着,苍然笑着,像一朵开得正好的花被打烂在了风雨里。
    “你知道我咽气前最后一刻想什么么?”
    她道声音变得很低沉,低沉得像山洞里的风从病树的窟窿里穿过。
    “我在发誓。我发誓如有来生,我必要将我尝过的苦痛千百倍的还给你们!所以,我削了白家父子的官职,废了你太子的头衔,抄了白家的府邸,搬光了你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钱财!
    我杀了白采宣全家上上下下,三百四十一口人!生生的斩下了父兄的脑袋!
    我让你们这对昔日的恩爱鸳鸯互相猜忌,反目成仇!
    我让白采宣也知道被人横刀夺爱的感觉有多么撕心裂肺!
    我让你再次爱上我,毫无防备的付出和信任,却又在临死之前被我狠狠的捅上一刀。
    我让你们一样,死的时候,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脸上流露的神情,是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的恨意。
    那种眼神,同黎盏死前一刻,狠狠瞪着他时的一模一样。
    明明不可能他还是忍不住要去相信,她就是来复仇的……
    “盏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是一时糊涂,听信了白家谗言。若让我重活一世,我不会要这太子之位!”
    离盏嘲讽一笑。
    她转身,缓缓走道端王面前施了一礼:“王爷,我想做最后的了断,单独送他一程。”
    端王会意,心中隐隐有虑。
    以离盏方才话里的恨意,他倒不担心这里头会起什么变数。
    他怕就怕,离盏对顾越泽恨意太深,不甘心用一杯毒酒就取了他的性命。
    “离姑娘,他始终是太子,虽然他公然抗旨,但为了不落人口舌,他还是……”
    “王爷放心,我让他喝下毒酒,绝不给王爷添麻烦。”
    “好,那本王就在大殿外等你的好消息了。”
    “多谢王爷。”
    端王挥手,下人重新取来金樽,倒满毒酒,离盏结果置在桌上目送他们离开了大殿。
    顾越泽见端王走了,忙不迭向离盏求情。
    “真的,你相信我盏儿!我悔得肠子都青了!那厮贱人,怎及你半分好?你走的那几天,我日日夜夜都睡不好!你放过我,我带你走,我们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离盏低头,看着角落里的他,“好,我给你一次机会。”
    顾越泽大喜,眼中腾起希望。“真的?我便知道我的盏儿心肠最软!“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拿银针封住你的筋脉,再用给你一喂假死药,让你短时间内失去呼吸心跳,瞒过殓尸的公公们,让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
    顾越泽想了想,隐隐有些担心,“那药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不会。你犯下滔天之罪,皇上不会让你葬在黄陵,而是在京城后山为你寻了个止煞之地,悄悄掩埋了你的棺木。药剂到了夜里会失效,你会从棺木中苏醒,到时候我会挖开坟墓,救你出来。”
    顾越泽细想一阵,“好好好,再好不过。盏儿,谢谢你,谢谢你!”
    “但前提是……”离盏回头缓缓看向一直跪坐在地的白采宣,“我要你亲手杀了她。”
    “啊?”
    “没听清楚么?我要你亲手杀了她!”
    顾越泽犹豫片刻后,来了精神,他从床上爬起来,推下床前高桌上的花瓶,砸了个稀烂。
    长长的袖子在掌心裹了两圈,握起一块尖利的缺口,朝着白采宣蹒跚而去。
    白采宣慌了。
    “顾越泽!你别过来,你想做什么?我是你的妻子!”
    “你是我的妻子?我得了重病,你想也不想就要弃我而去!如果我非东宫之主,你会甘愿嫁给我?还说你是我的妻子?你当初做得出来,就别怪我现在这么狠心!”
    ”不,别过来,你不能受那贱人挑唆!她是故意离间我二人!你以为你照她说的去做了,她便会放过你么?”
    白采宣受了重伤,一步一步往后爬去,眼睁睁的看着顾越泽举起双手,狠狠戳下。
    顾越泽身体孱弱,出手没个准心。再加上瓷片不如刀锋利,一下也戳不死人。
    他发了狂一般,将白采宣背叛他的愤怒全都捅进了她的心脏。
    举起,落下,举起,再落下!
    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几声后,渐渐没了生气。
    顾越泽踢了踢那尸体,没了动弹,脸上涌起一丝怪诞的笑。
    他踉跄的转过身来,捧着那带血的瓷片走到离盏面前。
    “盏儿,我照你说的做了,我杀了她,现在没有人会妨碍我们了!”
    离盏侧头看他,他一脸谄媚样,像只哈巴狗。
    “很好。”她拾起桌上里的金樽,顾越泽哆嗦着推了一步,琼浆却像泪珠子一样淅淅沥沥的撒在他脚边。
    他愕然抬头,见离盏像变术法似的摸了摸红手镯,变出一瓶药剂,倒进了金樽中。
    顾越泽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愈发觉得她诡异无常。
    “喝吧,今夜我会来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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