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月桐打算直接在医院门口拦出租车,等了一会却来了一辆眼熟的私家车。
车窗摇下,副驾驶座放着一台平板电脑,屏幕还亮着,在主驾驶位的宋子达伸长脖子朝于月桐说:“不如我送你回去?”
光色暗淡,他的脸颊却透出莫名其妙的晕红,好像这一句话酝酿了很久,说出来花费了很大的力气。
于月桐微微皱眉:“你怎么还在?”
“想着你总要回家睡觉,就在这等你。”
于月桐不喜欢这样的体贴,婉言道:“不用,我家里的司机在来的路上了。”
“那我陪你等吧。”宋子达正要解安全带。
“诶,”于月桐无奈道,“你送我吧,我让司机原路返回。”
于月桐坐到了车后座,离宋子达最远的位置,报了居住地址后,车里飘散出些许尴尬。
宋子达欲言又止,于月桐无意闲聊,不过他们以前也是类似的相处状态。
“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几分钟后,反倒是于月桐主动发问。
宋子达等了她近叁个小时,不会只是好心送她回家。
宋子达摸摸后脑勺,轻轻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月份。”⒩ρгōυщЁ⒩.cōм(nprouwen.com)
“现在是在上海工作吗?”
“是。”
宋子达感觉好像有一只霸王龙正用它的大掌缓缓地踩压着车体,车内快没有立锥之地,濒临窒息,以至于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冒汗,皮鞋里的脚趾头在抠袜子。
他暗忖:还是那么难聊,怎么问下去……
“你呢?”于月桐忽然问,“现在从事金融方面的工作吗?”
宋子达之前在不安生乐队里担任吉他手,但大学读的是金融专业,而且成绩很不错,每年都拿奖学金。
宋子达的局促稍微得到缓解:“对,在证券公司上班。”
“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宋子达愣了愣,从高中到大学,于月桐都是以评判者的姿态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的乐队队伍里,这是她第一次向他“请教”。
“有什么我能帮你?”
“我的朋友最近想要投资一家公司……”
于月桐以朋友代替乔骏飞,选择性地说了事件经过,希望宋子达教教她怎样评估这场投资的风险。
到达于月桐所住的小区后,宋子达把车停靠在一边,用电脑查询那家信息技术公司,但在海外的公司不是那么容易能查出个究竟,他便说:“我需要点时间,明天答复你可以吗?”
“可以,麻烦你了。”
“小事。”宋子达望向小区门口,看到公告牌贴着出租的告示,“我带的一个实习生最近在找房子,这小区你住得怎么样?”
“挺好,远离闹区,但距离地铁站就500米。”
“行,我推荐给她。”
“你手机号多少?”于月桐拿着手机,准备存号码。
宋子达报了手机号,于月桐拨过去,就这样交换了现今的手机号。
“我先上去了,谢谢你。”于月桐欲打开车门之势。
宋子达立即转过上半身叫住她:“你……”
于月桐扭头看着宋子达,眉眼里带一丝疑问。
“你和老徐有见面了吗?”
于月桐有些想笑,他憋了半天竟然是这样一个问题。
“见了。”还上床了。
“那你们……”
“宋子达你以前说话好像没有这么不爽快吧。”
“老徐他——”宋子达挺直了腰,神情变得严肃,“一直在等你。”
于月桐心里咯噔了一下。
四周沉寂,草木葱茏。
这一刻,无端端的,于月桐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本书以及这本书中的某个人物。
“你看过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吗?”于月桐问。
宋子达一头雾水:“……没有。”
过了一会,于月桐抿抿唇,说:“今天谢谢你,改天报答你。”
她说完,也不管宋子达的呆愣,径自下车离开了。
宋子达在车门关闭的响声中回过神,立即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给备注为“徐孙子”的人发消息。
徐宸熙正在拍戏,手机存放在朱谨那里。
一个多小时前,大雨突降横店,恰好可以拍一场雨中“英雄救美”戏。
楚无邪一袭白衣,单手持剑,剑面刻着腾云。
玉蝶漾花容失色,手无寸铁,胸藏神仙丹药。
刀客们身披雨蓑,手握大刀,刀锋薄如蝉翼。
只见刀客们抡圆了长刀,挥向楚无邪和玉蝶漾,惊起一串水珠;楚无邪拔剑抵抗,将玉蝶漾护在身后,旋即如同一个鹞子侧翻身,敏捷地躲过了接连不断向他袭来的刀锋。
不料其中一名刀客脚打滑一踉跄,刀身一歪,刀尖竟直直刺向玉蝶漾,楚无邪眼疾手快,大步跨前,伸直右手牢牢抓住了刀身,并稳住将要摔倒的刀客。
“咔!”
一瞬间,一大群人扑向徐宸熙,有给他撑伞的,有给他披毛巾的,有嘘寒问暖的。
韩平愤怒地拿起喇叭,问责那位群众演员:“你他妈怎么回事?!不带脑子出门吗?!武打动作不是练习过很多遍了吗?!”
群众演员惊慌失措,频频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脚滑了,真的很抱歉!导演,对不起!宸熙哥,对不起!”
喻莉娜和朱谨几乎同时喊道:“流血了!”
鲜红的血水沿着徐宸熙的五指滑落。
为了追求真实,道具虽不是真刀但也挺锋利。
群众演员又多次道歉。
徐宸熙摆摆没有受伤的左手,一边往摄影棚内走一边笑着说:“没事,小意外而已,你不要慌张,别放心上,我真的不怪你。”
医疗人员赶了过来,却因徐宸熙被层层包围而无法靠近他。
喻莉娜占据最佳位置,盯着徐宸熙的手,想触碰又怕碰到伤口,非常紧张地问道:“师兄,你疼不疼?”
徐宸熙感觉要透不过气,也觉得可笑,两叁年前他在综艺节目上被迫吃蠕动的虫子,被整蛊到手臂脱臼、韧带拉伤,旁观者都是不以为意、哈哈大笑,现在不过是小小的划伤,就这样兴师动众。
也对,从走红那一夜起,徐宸熙这叁个字就意味着前呼后拥、万千拥趸。
直到过气的那一天。
在这样的时刻,徐宸熙却还能想起于月桐:如果她看见了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肯定比任何人都要临危不乱。
骗过她一次之后,每次他受伤,她就总是一副“你又死不了”的淡定模样,但只要他施加一点演技装可怜地喊疼,她还是会口是心非又无比小心地给他上药。
可爱得很。
而且由于两人贴得近,氛围暧昧,他可以就势吻她或者在她的半推半就下与她云雨一番。
“这么多人像蚂蚁围着蜂蜜一样干什么?!”暴躁的韩平打断了徐宸熙的回想。
众人立刻散开,喻莉娜稍稍退后两步。
医生走到徐宸熙面前,为他处理手指和掌心上如同平行线的伤口,用碘伏消毒。
喻莉娜关切地询问道:“伤势严重吗?”
“差点伤到肌腱,还好没有。”医生又嘱咐道,“这只手这几天千万不要沾水,不要乱动。”
喻莉娜率先点头,仿佛受伤的人是她。
站在徐宸熙另一侧的朱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她。
可朱谨知道他能成为的也仅仅是一个不被任何人关心的看风景的人,明月装饰了他的窗子,他却无法装饰心中的女孩的梦。
如果我拥有俊朗的面孔挺秀的身材,你是不是就会多看我一眼?
如果我拥有天生的好歌喉和才华,你的目光所至是不是就只有我?
如果我拥有的财富足以堆山积海,我是不是就可以跨越山海去吻你?
遗憾的是,这无穷无尽的问题,不休不止的爱恋,只能像赃物一样被我埋藏在心底。
……
破晓时,全场收工,演员们换下戏服后各自回酒店房间休息。
这一整天既大汗淋漓又被雨灌溉,徐宸熙觉得从头到脚都脏得令他难以忍受,偏偏手受伤了,连脱一件T恤都不利索。
好不容易脱下了,偏偏有人敲门了。
“谁?”徐宸熙朝门口问道。
“师兄,是我。”
徐宸熙叹气,如果是男生,他还能不穿回上衣,偏偏是个女生。
徐宸熙艰难地把衣服穿好后,打开房门,只开到45度角。
喻莉娜已卸了妆,气色不如妆后,但皮肤清透,五官依旧亮眼,更显现出符合她本身所处的年龄段的青春靓丽。
徐宸熙:“什么事?”
“我有一种很好用的膏药。”喻莉娜举起手中的类似牙膏的物体,“我以前割伤划伤什么的一用这个就会痊愈得特别快,你要不要试试?”
“哇,好呀,谢谢。”徐宸熙接过膏药。
喻莉娜看到徐宸熙被捆成粽子的右手忍俊不禁,抬起头咬了咬嘴唇,说道:“看你那么可怜,我帮你涂吧。”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徐宸熙略微错愕地看着喻莉娜。
少女的双眸含情脉脉,犹如烂漫星河。
画面仿佛就此定格了。
不远处,走廊尽头,隐藏在一盆发财树里的某个机器反射出异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