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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强忍着个人情绪,低声地应了裴元惜的吩咐。
    裴元惜道:“拜托了。”
    如果他们夫妻真的出事,重儿托付给柳则是最好的选择。柳则对重儿而言,是如叔父一般的存在。
    柳则为人之忠诚,必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
    暗长深黑的地道,倒不算是太过狭窄。随着越往下走,台阶越发潮湿,地底下的阴腐之气也更加浓郁。
    黑暗中前行,莹莹火光似乎照不到地道的尽头,仿若人生未知茫茫。掌心传来的温暖驱散地道内的阴湿气,她竟是如此的心安。
    随着地道渐宽,他们进入地宫的范围。
    砖块砌好的墙面,如同她梦境中的高墙。如若此地真的埋藏着程家历代积攒的财宝,那么必然会有机关设置。
    公冶楚下令止步,认真比对着手中的图。
    裴元惜想起当时看到那图,似乎上面像被洒墨般有些黑点。她以为那些黑点是不小心沾上的,是以并未画上去。
    此时她猛然想起来,暗骂自己一声粗心。幸好她跟了下来,否则以阿楚的能力倒是能破解那些机关,只怕要费了一些时间,也避免不了没有伤亡。
    “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在图上指着,“我记得这些地方用黑点标记,不知是不是机关?”
    那些黑点如果是刻意为之,必然是有用意的。
    公冶楚沉眸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眼前他们所在的位置便是其中黑点之一的地方,他从地上捡起一块什么东西丢过去,便有数十支冷箭朝他们射来。
    好在他们有所防备,那箭落了一地。
    他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幸好把你带来了。
    她轻挑眉,神情间不无得意,低声道:“我还是很用的吧。”
    “光长脑子了。”他眸中带笑,“怪不得怎么吃都吃不胖。”
    她爱吃好吃,什么稀奇的东西都敢吃。那些香的臭的地上爬的天上飞的,她口味之广令人叹为观止。
    吃了那么多也不见胖,敢情全用来长脑子了。
    “那是。”女人没有哪个不希望吃不胖的,她得感谢自己有这么好的体质。
    他上下左右地看着,微微皱起眉头,“就是头大了点。”
    她佯装恼怒,狠狠瞪他。她的头哪里大,她的脸更是巴掌小脸。这男人越发胆肥了,竟然敢嘲笑她。
    “你才头大。”
    “我是头大,我一想到夫人你比我聪明我就头大。”他揉着她的头,眼神中尽是揶揄。
    她拍掉他的大掌,对上他的眼神。突然间她明白了他的用意,这男人是担心她害怕,故意说这样的话缓和她的紧张。
    “你知道就好,以后有你头大的时候。”她的视线无意间瞥向地上,很快又赶紧别开。刚才他丢东西出去时,她便认出了他从地上拣起的东西是什么。
    一截人骨。
    地上散落着不少人骨,它们七零八落地散在四处,既辨不出是什么部位的骨头,也不知是否为同一人。
    既然知道机关所在的位置,他们接下来一路顺畅。除去随处可见的人骨,地宫里连半个活人都没有。
    突然裴元惜看见左手边角落里有一堆人骨,那堆人骨之多令人触目惊心。她心惊的同时感觉两眼一黑,温热干燥的大手将她的眼睛捂住。
    “别看。”
    又来这招。
    她掰开他的大手,“这些人恐怕都是当年修通天台的人。”
    当年修建通天台时死了很多人,那些苦役们大多都是前朝的罪人。他们死了也就死了,既没有人追究也没有人在意。
    那些尸骸摞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哪具头骨是哪具尸骨上的。头骨滚得到处都是,有些被践踏成碎片。
    她曾听闻过许多这样的事,那些王权富贵之人不希望死后有人知道他们的墓葬所在,不希望死后被人打扰和盗墓,便会在墓成之时将造墓之人全部毒杀掩埋。
    这些人尸骨埋在地宫里,无人知晓他们姓甚名谁,亦无人知道他们死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或许他们还盼着和家人团聚,盼着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这些人的尸骨为何被堆放在一起?是有人将他们的尸骨收捡到一堆,还是他们原本就死在一起?
    “阿楚,你说他们为什么堆在一起?”
    公冶楚道:“地宫修好之日,建造者会下令封住入口。为防里面的机关布置泄漏出去,自是要将这些人灭口,或放毒气或是直接活活饿死。看那堆尸骨的样子,不像是死后被人堆在一处的,而是死前便挤成一堆。”
    她心下一动,“阿楚,这样的地宫肯定不止一个出口。”
    公冶楚看了她一眼,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继续往前走,沿途都有散落的人骨,不过再也没有刚才那样堆在一起的尸山,地宫的阴腐之气四处弥漫。
    黑暗中前行,自是比之前更要小心谨慎。她被公冶楚护在身边,明明前方漆黑一片,她却希望这条路更长一些。
    绕过重重机关,隐约可见前方有光亮。一行人更加放轻脚步,柳卫们各个手扶在刀柄剑柄之上,齐成蓄势待发之势。
    那光不是天光,而是夜明珠之光。
    空旷的苍穹顶之下,是成堆成堆的黑漆铁锁木箱。那些箱子上的锁头已然锈迹斑斑,应是在这阴湿的地宫存在多年。有的木箱敞开着,金银的光芒封存多年虽有些褪色,但仍与明珠之光相互辉映。
    空气中弥漫的不止是阴腐之气,还有另一种刺鼻的气味。木箱的周围,是一只只黑乎乎的木桶。那些木桶将木箱围得严严实实,刺鼻的气息正是从那些木桶散发出来的。
    “是火油!”有一柳卫惊呼。
    这么多的火油一旦沾了火,势必将整个地宫炸成一团灰烬。从图中的布局来看,这里应是地宫中心所在,即通天台正中下方的位置。
    地宫很安静,如同死一般的寂沉。阴腐的地气混着火油和金属的锈气,这里面的空气实在是说不上好闻。
    “大人,您快走。”又有柳卫道。
    裴元惜的心提到嗓子眼,她知道最坏的猜测已经成为现实,程禹他真的打算炸了通天台。如果她估计的不错,对方是想在祭祀大典那天动手。
    到时候整个通天台会化成一片废墟,所有参与祭祀的人都将会尸骨无存。她的丈夫她的儿子…
    “阿楚,我们赶紧走。”
    公冶楚没有动,因为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出来吧。”他冷声道。
    木箱的后面,缓缓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死遁的程禹。灰色的衣服,如同寻常人家下仆的打扮。他下巴满是胡茬,显然已经在地宫里待了好几日。
    曾经光风霁月的国公府世子,如今不过像个穷途末路的乞丐。只是这乞丐再是落魄,手上却有让他们陪葬的筹码。
    他吹燃手中的火折子,阴冷道:“公冶楚,你来得正好。”
    第129章 不分开
    梦里的景象重新浮现在裴元惜的脑海中,她不由自主紧紧抓住身边的男人。公冶楚仿佛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她悬到嗓子眼的心顿时安定了,如果真有这么一劫,至少他们在一起。只可怜重儿那孩子…顾首不能顾尾,已然难再两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长大了。
    “阿楚,如果…”
    男人的大手带给她极大的安全感,他说:“没有如果。”
    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刺痛程禹的眼,他阴冷的眼神变得极恨,“都什么时候了,公冶大人和公冶夫人还不忘浓情蜜意,着实让人羡慕。”
    “我还当程世子已经下了黄泉,还想着好好的世家公子成了孤魂野鬼令人好生唏嘘,想不到在这样的地方还能见到程世子。此地阴风徐徐,程世子也依然风采依旧,我见之心中甚慰。”
    程禹冷笑,风采依旧?
    公冶楚是在嘲笑他如今落魄似鬼,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女子身上,婚后的她倒是从前越发沉静,貌美恬淡,般般入画。
    “比不得公冶大人艳福无双,黄泉路上还有美人相伴。”他似笑非笑望着他们,意有所指地瞟向火油桶。“只可怜公冶夫人大好的年华,一朝择夫不慎反倒早早香消玉殒。”
    这些火油一旦着火,会有极短的时间内产生巨大的爆炸。饶是武功再厉害跑得再快,也不可能逃生出去。
    最坏的结果近在眼前,裴元惜反倒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不比上一世临终前的空落落,这一世归有所依。
    若能和程禹同归于尽,为重儿扫清这个隐患,他们夫妻二人还能死在一起,似乎称得上一个不错的结局。
    “程世子算计周全,只身一人孤勇上路,实在是令人佩服。”裴元惜道:“想当年程世子有堪比四方神柱的美名,如今能葬身在这通天台之下,想来也是一个好归宿。程氏先祖若泉下有知,定然欣慰无比。”
    程禹表情复杂,“确实是个好归宿,还有你这样的美人作伴。”
    公冶楚冷道:“你的奴从,你们程家暗桩倒是撤得干净。不过程世子你却是忘了,柳卫追查的人,除非他们和程公子一下能上天入地,否则任凭他们逃往何方皆是徒劳。”
    程禹面色微变,“公冶大人以为我会在意那些人的死活?”
    他会。
    如果他不在意,他就不会费心思送走何婶母女。如果他心中并无任何怜悯之心,便不会让那守着秘道的一家人离开。
    裴元惜知道,程禹这个人其实并非一个真正心狠手辣之人。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富贵公子,或许从来不愿自己同亡命之徒相提并论。他如果是那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无论他最后成功与否,许多事情都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她似乎知道公冶楚为什么有如此一说,心下酸涩一片。
    公冶楚冷哼一声,“既然程世子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我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想来他们身为程氏旧人,自是愿意到阴曹地府继续侍候自己的主子。”
    “怪不得公冶大人入险地还要带着尊夫人,原来竟是这个意思。”程禹笑得难听,不阴不阳的极其刺耳。
    裴元惜道:“程公子不会笑便不要笑了,你笑得着实难看。我是自愿陪他一起下来的,纵然黄泉地府我也愿意陪他一起去。”
    程禹笑容立止,眼神阴冷晦暗。“你竟是自愿的?”
    “自然。”她浅浅一笑,看向身边的男人,“总不会是被他用刀逼着下来的吧,你看我像是被人逼迫的样子吗?”
    “为什么?”程禹问,公冶楚手段残暴为人冷血,她怎么可能是自愿的?她看中的不应该是公冶楚的权势地位,图的是对方的富贵滔天吗?
    “哪有什么为什么,千金难买我愿意。”
    “你撒谎!世间女子皆势利。如若他不是权倾朝野的大都督,他不是公冶楚,你还会愿意吗?”
    她又笑了,“你说的那些如果并不存在,事实上他就是公冶楚,而我是他的妻子。你问我如果他不是公冶楚,我还会不会愿意?那自然是不愿意的,因为我喜欢的人是公冶楚而不是别人。”
    程禹眼神阴鸷,她居然说喜欢。
    这个女人说的是真话吗?
    忽尔他瞳仁一缩,都这个时候了他何必纠结她和公冶楚的事。他谋划这么久,怎能被一个女子乱了心神。
    “好啊,既然你们郎有情妾有意,我今天就成全你们。”
    “程世子,你要成全的不止是我们,还有那些替你们程家卖命的人。柳则被我留在外面,一旦我们出了事,那些人一个也逃不掉。”公冶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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