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放下报纸,抿了一口柠檬水。
我不自觉地站起来,朝他走去。
他单只手臂挂在软沙发上,领口的纽扣没有系上,结实的肌理露了出来,那里的肤色依然是白得近乎透明。他抬眼看我,被柠檬水湿润的嘴唇带着淡淡的光晕。
“你这家伙简直就跟吃了激素一样,不久前还是个玲珑可爱的小屁孩,怎么这么快就……”
“我说过,我在成长期。”
“哦,是么。”我单膝跪在他跟前,仔细看他,“才发现你的虹膜的颜色,很浅啊……”
“真的?”
我点头:“对……好奇怪,以前都没发现,一直以为是纯黑的,现在发现,怎么有点……唔,有点像鱼缸的颜色。”
“鱼缸?”
鱼缸刚好在沙发的后面,我一边对比,一边说:“应该说,是跟鱼缸里的水,有点像吧……难道是灯光的问题,我觉得你的虹膜有点偏蓝,颜色比一般人淡……甚至,有种透明的感觉。”
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垂下了眼睛。
我却停不下来了,我的手轻轻地从他的额头滑下,仔细观察:“咱用的是同一款洗面奶吧?为啥你的皮肤就这么好?一点瑕疵都没有?”
他转头,刚好让我看到他微红的耳廓。
他的声音微微沙哑:“别这样,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我笑着捏住他可爱的耳朵,就像捏到了他的把柄,如同一地痞流氓一样笑道:“知道啊,见到你的第一天就听你说了,可是你也一直没做啥啊。嘛,我同意你的喜欢,但我想我应该还是直的,咱俩柏拉图就好啦,柏拉图……”
我没想到他竟然突然伸手,拉下了我的领口,然后就相当莽撞地碰上了我的嘴唇。
是碰。
他的力气很大,我甚至还有些疼痛。
可是在这一刻,我的大脑空白了。
实际上,从刚刚捏他耳朵开始,我就有点没对劲了……
一张张朦胧的画面滑过我的脑海——
一个金发男人,就躺在这张白色沙发上。而我,凝视着他,微笑着揉捏他的金色耳环,看着他可爱的耳廓逐渐泛红。我的手指从他的耳垂,滑到他带着胡渣的下颌。然后,他会有些难以忍受地将我拉下去……;
那个金发男人,总是在黄昏的时候,出现在我的门前。手中提着两盒饭;
那个金发男人,是我的大学同学,不对,我们从小学,就在一起;
我们一起踢球,一起逃课,一起打架,一起去游戏厅,一起考试,一起泡妞,一起喝酒,一起比赛,一起找工作……;
我从初中开始暗恋他;
他的金发,是高中的时候染上的;
我们从大二的时候开始交往,他的耳环,是我给他打上的。他打的是左边,我是右边。我们的耳环,是一对;
毕业后,我去了银行,他去了私企;
然后,他出国了;
然后,就是……覆盖天地的新闻,漂泊大雨,遥远到无法寻觅踪迹,到没有任何希望的空难……;
接着,就是他的,葬礼。
炎彬……炎彬……
我的炎彬……
在这一刻,我感觉我的浑身都是冰冷的,僵硬的,好像没有知觉。不会疼。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慢了。
面前是小泽的脸,他似乎在对我吼叫着什么,只是我听不见。我在耳鸣。两只耳朵都在耳鸣。那种尖锐的声音让人头疼。
然后,他简直就像个小孩子,红着眼睛给我擦眼泪,先用手掌,然后用袖口,最后索性不擦了,直接把我抱在怀里。
他的拥抱,真的很舒服,很舒服。
就像温水一样,将我包裹。似乎在这一刻,回到了母体。
这样的感觉,很熟悉。
啊,我想起来了。
我的“终结”,我以为的“终结”,就是伴随着这样的拥抱的。
当时的我,从厨房里拿出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走进浴室,躺在温水之中,割了手腕。为了以防万一,两只手腕都割了。
生命在分分秒秒中流逝,温水变成了血水。
意识逐渐模糊之中,我出现了幻觉。
似乎,有一个人,在哭。
在替我哭。
他从后面,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
他在我的耳边不断说:“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已经没关系的……你还没有一无所有,至少,你还有我。”
MELTING 08
我坐在书房里,翻着手中的毕业照片,还有一连串学生时代的信封。
神奇的是,昨晚我还一脸不能承受的样子,今天就已经没事了。小泽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灵丹妙药,我发现,每次看到他,心情都不错。
“所以,我手腕上这些伤痕,是因为我自己……嗯,殉情自杀?”
“嗯。”小泽像只小狗一样看着我,有些小心翼翼。
“我喜欢的那个人,从小跟我生活在一起,因为空难……”
“别说了。”
“我没事!可是我真的没法想象啊,我这么阳光乐观的一个人,怎么会……”
小泽的嘴唇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有屁就放!”我不耐地命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