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沉静良久。
外人,包括他自己都一度认为谢老爷是个寡淡薄情的人,从未爱过和自己联姻的夫人,甚至连谢母去世那天都没有回来过,没有任何的留恋。
所有人,也许连他自己都被骗了。
那年代的男人始终认为儿女情长是身外小事,谁放在心上谁就不是个纯正的男子汉,很少见谁有铁汉柔情的一幕,而有着百年历史,传统保守的谢家更不必说。
也许只有谢老爷自己清楚,那时他听说夫人去世之后到底想不想回来。
是继续留在外面干正事还是看一看自己到老也不肯承认惦念在心上的夫人。
如果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的,是完全可以在谢夫人离世之后再娶的,娶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对富可敌国的谢老爷来说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他没有。
甚至保留夫人的所有房间和物品,即使他从未踏足怀念过。
谢宴跟着老父亲来到餐厅。
空空无一人,没有任何的生气。
还差几分钟才是饭点,没到时间之前厨房不会提前上菜,这是谢老爷之前定下的规矩。
他一条一条定下的规矩反而把自己锁死。
望着干净开阔的餐厅,谢老爷像个孩子愣上许久,抬头问向自己的二儿子:“你妈妈呢,怎么还没来?”
谢宴不说话。
“歌英?”
“不是叫我们过来吃饭的吗。”
“你人跑哪儿去了。”
谢老爷连连呼唤三声。
眼前,依然如同死寂。
“爸。”谢宴说,“她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
这一句,犹如五雷轰顶,谢老爷的大脑被炸开,所有的思绪紊乱成一团,自己给自己创造的世界观完全崩塌。
也就是这时起,谢老爷才让人意识到,他的老年痴呆也许并不是因为年纪大而引起的。
在饮食规律合理运动定期检查的情况下还晃如此的疾病,分明是心疾。
简言之,他是被克制又克制不住的思念折磨成病的。
想见的人已经过世二十多年,别说思念,怕是连愧疚都为时过晚。
晚六点。
谢宴出现在安城的机场停车处,给小姑娘打了个电话。
彼时的初春还在航站楼,接通电话时语气明显的愉快轻松:“嗯?”
“我也在机场。”
“啊?”她稍顿,“不是说不来的吗?”
“说过。”
“别告诉我你只是路过。”
“不是。”谢宴说,“是我想你了。”
“……”
狗男人竟然会说话了。
初春乐呵了:“嗯,我也想你。”
“我在外面等你,早点回来。”
“好。”
挂断电话,心思藏不住,初春看人的眼眸都是亮的,有时候谈恋爱就是这么神奇,听到他的声音,连心都感知到温暖。
而一侧的谢星临自然察觉到她的变化,薄唇勾起轻笑,“他打来的吗?”
“嗯。”
“和二叔在一起不会无聊吗?”
“会。”她说,“可是不在一起的话,那太遗憾了。”
比起遗憾,无聊就无聊点吧。
而且他不是每时每刻那么无聊。
偶尔,也能让她开心。
谢星临相处过各式各样的女孩子,她们有的依赖他有的喜欢他,但他从没体现过那种如果不在一起这辈子都会感到很遗憾的经历。
他玩的不过是新鲜感。
和二叔不同的是,他表面多情,内心实则无情。
时间过得很快。
走之前,谢星临问:“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走之前,你要不要抱我一下。”
而后又调皮眨眼:“二叔不在的。”
“没事。”初春没有理会他的要求,岔开话题道,“我在INS照样能从小姐姐的照片上找到你。”
变相拒绝了。
谢星临没有勉强,也打消自己临走前硬是要抱她一下的想法。
转过身那一刻,他以为不会有遗憾的经历。
但当他回头再看到初春的时候,心脏突然抽了下。
还是会遗憾的。
还是会设想,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怎样安好的事情。
他愿为她割舍,俯首称臣,但命运还是得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要是早点遇见她,要是当初不出国,是不是就不是这个命运了。
“初初,我喜欢你,是真的很喜欢。”
人潮波动,衣色杂乱,形色匆匆间,初春听见谢星临的声音,回头去看,已经觅不到踪影,耳边似乎还在回荡他的话。
她不禁感慨。
哪有人,是以告白为终点的。
这不符合谢小少爷的作风啊。
出了航站楼,外面天色渐暗,西边远处的树被晚霞映成黑影。
间隔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初春寻找到自己要找的身影,带小跑地过去。
于众多车辆间,手里捻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长身玉立的男人显得太孤漠,她过去的时候,想,不会了,以后不会再让他这样,不会让他等,更不会让他觉得她会离开。
两人距离越缩越短,快接近的时候,谢宴看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