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宇着急,“你先别问,赶紧联系他。”
“这……关机了啊……有可能在手术吧。”
“手术你个鬼啊,他哥的手术刚刚失败,现在所有参与手术的包括急诊科的人现在都到医院办公室去了,但师兄人不见了。”
魏寒阳听到胡宇这样说,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哥的什么手术啊,失败?怎么失败的。”
“你今天没刷消息?”
“我今天忙,没顾上,究竟怎么回事啊。”
胡宇快速地给魏寒阳理了一遍,“那个江山的老总因为心脏中刀入院,师兄主刀进行的抢救,手术失败,现在人已经死了。我刚才听另外一个跟刀的人说,我先说啊,只是听说还没有确定,而且,心外科这边现在不准外泄这件事,你听着就好。”
“他干嘛了,难道他故意弄死他哥啊。”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被吓得呆住了。胡宇怔怔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魏寒阳的背脊骨一阵发冷。
“他干什么了?不是真的吧!”
“他在心壁压迫止血的时候故意放了手……”
“什么?”
胡宇忙按着他的胳膊,小声点……赶紧想办法找他!”
魏寒阳捏着手指,背上的衣服一下子就本冷汗打湿了,他背过身朝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身,“找不到余溏就找岳医生。”
“对啊……”胡宇拍了一把大腿,“你有岳医生的电话吗?”
“有,你等一下。”
他说完看了一下四周,男科的病房晚上一般都比较消停,这会儿病房都已经熄灯了,走廊上也没有什么人,但魏寒阳还是把胡宇拉回了自己的值班室,谨慎地锁上了门,这才拨通了岳翎的电话。
电话想了两声之后,被人接了起来。魏寒阳忙摁下了免提。
“喂,岳医生,你在哪里?”
那边停顿了两秒,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X分局的民警,我姓黄,请问你是岳翎的什么人?”
魏寒阳一怔,“哦,我是她的朋友……”
“那你现在方便过来现场吗?”
“现场……”
魏寒阳心里一阵不详。“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边的声音很冷,“清平路旧楼这边有人跳楼,初步怀疑跳楼身亡的人是你的朋友。”
“什么!”
**
清平街啤酒厂的旧楼只有十楼,岳翎一个人,几乎用了半个小时,才爬上了楼顶。
楼顶上无人照看的花台里开着无数不知名的小野菊,在深夜渐渐停下来的雨里散发着令她无比熟悉的清香。
她摁着自己虎口处的伤,慢慢地在花台前蹲下,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花香沁人心脾,她却不敢再吸,害怕自己对于此时留恋过多。
于是她索性背过身,靠坐在花台上,远处的城市霓虹把天幕染成了暗调的深蓝色,绚烂诡异,像极她那条真丝长裙的颜色。岳翎闭上眼睛,试图像所有冷静的自杀者那样,在做决定之前,回顾一遍,自己短暂的二十七年。
十六年前的记忆,终于慢慢地从地狱里复苏了出来。
捅杀余浙以后,她逐渐想起来了很多细枝末节,想起了十八岁的余溏,想起他穿着白色T恤,从她身边跑过去的模样。十多年了,他的样貌好像一点都没有变,只是比以前更瘦,更棱角分明。
就是他当时跑得太快了,岳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他就已经跑远了。
岳翎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把人生的第一封情书,也是最后一封情书,扼杀在了校服的袖子里。
所以,作为女孩,不应该害怕,害怕就会遗憾。
不要因为他走了就站在原地,要转身去追,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
是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岳翎把头慢慢地埋进自己的手臂里。
高处的风和着雨丝吹冷了她的脊梁骨,她强迫自己抽离出回忆,去想除了情书这件事情之外,她还有什么别的值得的后悔的事吗?
她有很好的学历背景,过硬的专业能力,不菲的收入,姣好的面容,匀称的身材,除此之外,她一直都是一个努力学习,努力生活,努力工作的人,她坚强冷静,正义善良,她救过很多临近崩溃的人,她曾把林秧拽出深渊,她承受很多来自他人的恶意和伤害,但她从来没有认过输。
哪怕是这一次 ,她也并不认为,自己是输家。
要非说让她后悔的事情,也许只有一样。就是她这一辈子说了很多的谎话。
再往下想,令她最难过的,是她这一生的最后一个谎话。
她说过要等余溏回来,但是她食言了。
她最终无法面对她最爱的那个男人,她害怕再次见到他,自己就想要活下去,屈辱,狼狈地活下去,在暗无天日的拘禁里活成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模样。所以她最后还是选择背叛她一直拥护的观念,那些宏大的意义随着捅入余浙心脏的那把刀轰然坍塌在了她的面前,飞扬起了红如血雾一般的尘埃。
岳翎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她明白,君在咫尺,仍终需一别。
想着她扶着花台慢慢地站起身,朝向附院的方向,轻轻地开口说道:“我想起来了,余溏,十六岁那年的我,很想要保护你,很想要你清清白白地,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今天也一样,我并不想杀人,但这真的是我能为你,为我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