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火车站建的偏,都快废了,一天就跑两辆车,五公里以内没有人住。”工作人员道,“这样吧,我也下班了,我有辆小摩托,你们要是没地住,我可以送你们一程到市区,然后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封瀚和温漾对视一眼,连连感激道:“谢谢,谢谢。”
摩托车太小,他们两个大男人,就温漾一个女孩子,怎么坐都不合适,让温漾自己坐在后面,封瀚也不放心。
最后还是温漾提议:“要不然我来开吧?”
那个工作人员一脸不可置信:“开什么玩笑,你还没有这个摩托重的吧,再把咱们都给撞死。”
温漾道:“我有驾照的,e照,可以开两轮摩托和小电驴。”
“……”那个工作人员上下打量她,还是不相信。
封瀚也愣了瞬,问:“漾漾,你什么时候考的?”
“高考毕业那年就考了,偷偷去的。”温漾把钥匙插|进锁眼里,跨上车,下一句话声音很小,几乎被吹散在风里,“我记得你喜欢摩托,我就去了。”
封瀚听见了。他看着眼前那个小小的影子,心里一暖,也跟着跨上车。
“不是,真让小姑娘骑啊?”检票小哥骂骂咧咧地坐在摩托尾巴上,“我今天要是被你们给撞死了,那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都坐好了?”温漾问了句,得到回应之后,利落地一拧油门,摩托呼啸着起步融进夜风里。
好久没碰摩托车了,虽然这个不是机车,就是个普通的小摩托,刚上路时温漾也有点害怕。封瀚从后面搂着她的腰,温漾感觉到他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温热的,她心想着封瀚在,心渐渐就安定下来了,骑得更稳。
大概十五分钟后,到了检票小哥所说的“市区”。
温漾和封瀚下了摩托,检票小哥颇赞赏道:“没想到啊小姑娘,刮目相看。”
温漾腼腆笑了下,封瀚搂住她的肩膀,冲小哥道了声谢,小哥摆摆手,一溜烟走了。
两人终于有空打量甫兰县这传说中的市区长什么样子,站在街头望向街尾,也就两三百米,几乎一片漆黑,周围是破破烂烂的二层或三层小楼,楼上挂着同样破破烂烂的牌子。
唯一亮灯的两家,走近一看,是网吧。
封瀚站在门口道:“凑合一晚上吧。”
温漾点头,两个人进去,交了八块钱的包宿网费,找了两台靠边的机子,封瀚把外套脱下来铺在椅子上:“漾漾,过来睡觉。”
“怎么把衣服脱了,”温漾担忧地问,“冷不冷?”
这家网吧取暖设施基本没有,全靠着几个同样来包宿的不良少年的一身正气。
“没事,你睡你的。”封瀚把温漾推进去到里面,自己坐在她外面,后面是墙壁,前面是电脑,正好形成了一个密闭的小空间,把温漾围在里面。
封瀚哄她:“乖,睡吧,我守着你。”
温漾这辈子就没自己出过远门,别说大半夜的来到这样荒山野岭的地方,但奇怪的是,从下火车开始,她就一点都没感觉到害怕。或许是封瀚的原因吧,温漾想,只要他在,她就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会安全,他会保护她。
“你也睡。”温漾拉着他的胳膊贴近自己,“这太冷了,你靠在我肩上,咱们盖一个外套。”
封瀚的眼神变得更加温柔,低声道:“好。”
第二天一早,六点钟,天刚蒙蒙亮,温漾就醒了,有人在网吧里抽烟,烟味把她呛醒。听见她的声音,抽烟的男人眼神瞟过来,温漾被吓了一跳,赶紧往椅子里缩了一下,那人没看见她,正好,封瀚提着个塑料袋从门口进来。
“漱漱口,再吃点东西,咱们去找萍萍。”封瀚把塑料袋放在桌上,里头是两瓶水和几个小面包,“没有你爱吃的牌子,凑合一下,等回了海城带你吃好吃的去。”
封瀚指了指她的耳朵:“有个耳蜗闪红灯了,应该是没电了,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换了电池。”
温漾勾唇笑了下,越是这样的情景下,封瀚的细心越显得珍贵。
两人快速吃完了早饭,按着萍萍留下的收药的地址找过去,在东柳路第332号。
甫兰县实在是太小了,两人六点半出的门,不到七点就找到了这个地方,是所中学,叫甫兰县第三中学。
大早上的,除了门卫老头在破旧的岗亭里喝茶,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
封瀚走过去问:“大爷,这都七点了,学生怎么不上学?”
大爷瞟他一眼:“放假呢,上什么学。”
“……”封瀚终于反应过来,现在是元旦假期。
温漾也问:“大爷,那什么时候开学呀?”
看见温柔漂亮的小姑娘,大爷的语气和善很多:“后天。”
后天,后天可不行,太迟了。
温漾看了封瀚一眼,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意思,在兜里掏出来一张小纸条,这是萍萍寄给她腊肠时的发货地址。
温漾指着上头的文字问:“大爷,你知道王家铺子村在哪里吗?”
门卫大爷眯着眼看着纸条半天,道:“知道,这个学校里好多孩子都是这个村的,有辆去那的大巴,你们去汽车站看看吧,我记得一般都是七点半发第一辆车。”
得到了有用并且细致的信息,温漾高兴极了,她冲着大爷道了声谢,拉着封瀚往汽车站跑。
十分钟后,两人花了二十块钱,坐上了那辆锈迹斑斑的大巴车。
温漾从来不晕车的,但是这辆车实在太破了,路也破,还是盘山公路,一路颠颠簸簸,她好几次差点吐在封瀚身上。
封瀚拍着温漾的背哄着她勉强睡了一觉,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大巴车终于停下。
重新站在地面上,温漾觉得小腿都是软的,封瀚扶着她站好,低笑着问了句:“是不是后悔来了?”
“才没有呢。”温漾靠在他身上,眼神坚定,“我能行。”
封瀚又笑起来,“嗯”了声,他把温漾往怀里搂得更紧了点:“我就知道我们漾漾能行。”
坐在路边休息了十分钟,封瀚看了眼腕表,还差五分钟十点,天气很阴,黑得和早上六七点钟没什么差别,好像要下雪。
封瀚问:“要不要给萍萍打个电话?”
温漾点头,掏出手机按下萍萍的号码,拨过去,但就像萍萍说的那样,信号很差,她拨了四五次,对面终于接起。
温漾心中一喜:“萍萍,我在王家村了,你——”
对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尖利的骂声:“小兔崽子!你拿着手机就知道给野男人打电话吗?你还哭,你有什么脸哭!我打你不应该吗,你把你大伯都给气走了,你长了张贱嘴到处乱说话!我看你大伯骂得没错,你就是个小精神病……”
萍萍哑着嗓子哭喊:“姐姐,救救我,救救我吧——”电话戛然而止。
温漾的指尖瞬间凉了,她无措地看向封瀚:“这怎么回事?阿瀚,咱们报警吧?”
“手机信号太差,咱们找个固定电话报警。”封瀚攥着她的手,“打听下村长家在哪里,去村长那。”
村长的家很好找,这个时间了,虽然天气不好,但是家家户户也都起了。甫兰县是个贫困县,不过这里的人很热情,找了几个人问路,不过二十分钟两人就找到了村长的家里。不过又遇到了另一个问题,村长不信任他们两个,听说了来意之后,觉得他们是两个骗子。
“那个萍萍,我知道的,她是个苦命孩子,爸妈死了后就生活在大伯家里,她大伯叫张福江。”村长叼着烟袋锅坐在小凳子上,用带着浓重方言味的普通话道,“张福江平时在广省打工,萍萍跟着她大伯母生活,她伯母虽然人刁蛮了点,但是刀子嘴豆腐心,本性不坏,你们怎么说她虐待小孩呢?”
“我们都在电话里听到了。”温漾道,“萍萍在哭,她伯母还骂她,说她是什么,小精神病。”
更侮辱性的词汇温漾说不出口,小精神病这四个字已经让她很难受。
“她确实是啊。”没想到村长竟然承认了,“这孩子一会哭一会笑的,这几天可能无精打采的,见人都不说话,但过了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又好了,浑身使不完的劲一样,一点小事就又哭又嚎。我们村里老人都说这孩子可能是爸妈死的时候受刺激了,发癔症。”
“不是的。”温漾正色道,“萍萍只是患上了双相情感障碍症,她的症状比较重,会有时而抑郁时而躁狂的表现,我们是来接她去省医院做治疗的。”
“躁狂?”村长敲了敲旱烟袋锅,“那不还是精神病吗?”
“……”封瀚道,“这样吧村长,咱们先报警,等警察来了再说。”
“咱们这没有警察,警察在县里呢,来回要五六个小时,把警察叫来,就因为老张家家里打了个小孩?”村长摆摆手,“别开玩笑了。”
温漾道:“那能辛苦您带我们去一趟萍萍家吗?”
村长还是不信任他们,上下打量半晌,想要拒绝时,有个老太太在门口冲他招手。
村长让他们稍等下,出去问老太太:“什么事啊?”
老太太问:“你看那个年轻男人,像不像咱们孙女屋里贴墙上的海报上的那个男人?”
村长“嘶”了声,回头看看封瀚,一眯眼:“好像还真有点像。”
老太太道:“我觉得也像,好像就是那个歌星,叫封什么的。”
村长道:“行,那我去问问。”
封瀚和温漾坐在小凳子上,等得直着急,看见村长过来,急忙问:“您愿意带我们去了吗?”
村长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封瀚站起来:“我叫封瀚。”
“哎哟。”村长回头和老太太对视一眼,“还真是啊?”
“……”封瀚不明所以,但不管怎么样,村长总算是松口了,“大人物,电视里出来的大人物,不能骗人。行,我带你们去老张家,找萍萍去!”
在屋里待了一会,再出去,外头果然下雪了,天黑蒙蒙的。
村长去屋里取了个手电筒,带着封瀚和温漾过去,村子小,摸着黑走了十几分钟,到了一处低矮的瓦房门外。
村长拍着木门喊:“老张家媳妇,出来,有人找。”
里头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骂声和孩子的哭声,村长又拍了遍门,里头应了声,过一会,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拉开门:“谁找?”
来的路上两人已经商量好了,不能硬闯,硬闯进去有理也变成没理,还是得客气。
温漾已经气得想打人,还得耐着性子道:“我们找萍萍。”
那女人狐疑地打量她两眼,看着她和封瀚都穿着体面,松了口:“进来吧。”
话音没落,温漾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封瀚进了屋子,屋子很黑很小,进门就是厨房,一口矮灶台,墙上黑漆漆油腻腻的,柴火堆旁边的地上坐着个女孩子,温漾走过去,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这个孩子比她想象中还要瘦小。
温漾忍着泪,低声唤了句:“萍萍?”
女孩子迟亻衣疑地抬头,看见她和封瀚,愣神一瞬,随后“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过去抱住她:“漾漾姐姐,是你吗,是你吗?”
“对,是我。”温漾把她的头贴在自己胸口,抚摸她干燥的头发,哑声安抚,“姐姐来帮你了,别怕。”
这场景实在催泪,连村长都唏嘘了一声。
大伯母也愣了,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拉:“什么姐姐,哪来的姐姐,我们萍萍是独生女,你是谁啊你!”
温漾还没开口,村长先说话了:“老张媳妇,你别着急,这不是坏人,是省城里来的大人物,电视里出来的。你们家萍萍不是有精神病吗,他们带你孩子去治病!”
温漾本想反驳,不是精神病,但想着也说不通,干脆闭嘴。
“真的假的?”大伯母目光狐疑。
封瀚点头:“村长说的对,我是封瀚,您或许听说过我。”
“封瀚?”大伯母重复了遍,“好像还真有点印象。”
她看着死死抱着温漾的萍萍,犹豫一瞬,很快做了决定:“行,那你们就把孩子带走吧,但是得给我留个电话号,身份证号也得给我留下,要不然你们把我孩子拐卖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