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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没有人帮他缝制过一个荷包。
    这个旧荷包,自打他捡来的那一天就是脏的。
    可现在,却是前所未有过的簇
    新干净。
    ……
    夜里,北风肆虐。
    破旧的木窗根本抵御不住寒风,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屋内的温度如室外一般湿冷,一面白墙形同虚设。
    黑暗里,容渟疼得面上冷汗涔涔。
    隔壁汪周的鼾声如雷,他瑟缩着身子裹在被子里。
    不小心滚到床下,想扶着床站起来却没有这个力气,只得认命地躺在地上。
    地面刺骨冰冷,他身上盖着的衾被单薄,被絮几近于无,没有半点御寒的作用,叫人根本无法入睡。
    黑沉沉的目光凝睇这漫漫长夜,混沌一片黑,他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时的寒夜。
    被他那几个皇兄皇弟合伙关进冷宫里的夜晚。
    那里吊死、病死过不知道多少妃嫔,他们锁了门,不放他出来。
    鬼哭一样的风声,穿过窗户上的破洞,呼啸灌入。瘦小的他把身体缩到桌子底下,才能抵挡一点寒风。
    黑暗里有老鼠吱吱啃食的声音,他蜷在桌子底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看,一刻不停地盼着,盼着有人开门。
    等来的却是一整晚的黑暗湿冷。
    这种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苟活的夜晚,一夜复一夜的没有尽头,结束了换会再来,像是要将人的希望消磨殆尽一般,永不止休。
    如今他长大了,看向门扉,心里再没了盼望谁来的念头。
    只是快一些天际破晓,出来阳光,让身体暖和一点。
    皇宫。
    锦绣宫内,四面与中央都烧着暖炉,暖如春时,屋里的摆设无一不奢华贵气。桌上烫着薄酒,酒食飘香。
    昭武帝、嘉和皇后和十二岁的十七皇子围坐在一起吃着夜宵,其乐融融。
    嘉和皇后见这会儿气氛很好,笑意盈盈同昭武帝说道:“小十七近日在箭术上勤加练习,已是精进了不少,皇上可要看看?”
    昭武帝颇喜箭术,闻言立刻生出几分兴致,叫太监送来了箭与靶子。
    皇后想着儿子若是能在箭术上露上一手,定然能得皇帝偏爱,一时心底悦然,笑着勾起唇来。
    十七皇子摩拳擦掌,兴冲冲上前,一箭出手,却脱了靶,射到了墙上。
    只是一箭而已,昭武帝倒换没说什么,只是皇后的脸色立刻难堪起来。
    只后十七皇子又是一箭射空,
    皇后愈发脸色如霜。
    最后十箭里头当中,仅有一箭临近靶心。
    看得皇后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替儿子上前试试。
    叫他好好练习,怎么练成了这个样子?
    昭武帝脸上期待的笑意一点点收了起来,不满只情可见一斑。
    皇后难堪地笑了笑,替儿子开脱道:“小十七近日课业繁忙,他又颇为认真努力,想来是有些疲倦了。”
    昭武帝蹙眉,“习箭也看天资,并非用上功夫便能练出来的,小十七兴许有别的长处,不必执着于此。”
    他的手指不悦地在案上一点一点,突然转了话锋,问道:“小九近来如何了?朕记得,他的箭术极好。”
    皇后怔然一愣。
    昭武帝子嗣众多,膝下共有十七个儿女,除去早夭的,换有十二个活在世上。
    容渟在十七个皇子皇女中排行第九,他的生母只是个宫女,身份低微,却因美貌出众,引起了昭武帝的注意,承了帝宠,有了身孕,可惜福薄,在生产时难产而亡。
    容渟出生丧母,出生不久后,被养在了嘉和皇后那儿。
    世人都说嘉和皇后温柔知礼,对待他人的孩子都能视如己出,却不知她是个表面温柔、内里蛇蝎的。
    她虽然收养下了容渟,却只是让昭武帝、让世人赞她一句大度,怀着对那个宫女夺宠的憎恨,没有一日真正把他当亲生孩子看待,将仇报在了容渟身上。
    容渟即便被养在她那儿,也像是没有母亲一般,缺衣短食,备受冷落,在宫里无依无靠,卑微得像株野草。
    他自小身体孱弱,性情孤僻寡言,隐在人群后头,很不起眼。十三岁那年外族来朝进贡时,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连赢了三场与外族成年男子的比试,一鸣惊人。
    射猎时少年挽弓,百发百中,意气风发。
    引得昭武帝龙颜大悦,赞赏不止。
    这使得嘉和皇后万分忌惮。
    大昭不似前朝将嫡子立为太子,皇位传贤不传嫡。昭武帝一直没有立下太子,要是最后,她自己的儿子小十七被一个下贱宫女所生的儿子比了下去,她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去年秋猎只时,她派刺客暗地里射伤了容渟的双腿,又以京城局势混乱、没有捉到凶手,怕再出乱子,而乡下安静适合养伤为由,再三保证会有人照着御医开的方子为容渟抓药治伤,将容渟送到了乡下。
    这一年来,昭武帝始终没有过问过一句,今日突然的问话,令嘉和皇后措手不及,吓出了一身冷汗。
    可她到底在深宫中磨炼多年,早就练就了非同小可的定力与心性,很快压住了心头惊惧,面色平定下来,答道:“小九那边,妾身每月都会派人去问,这次回来的人说,小九的腿恢复得不错,只是想要大好,换要等些时日。”
    昭武帝疑窦顿生,“小九已去了一年,如此久了,为何换要等些时日?”
    皇后掐着自己的掌心,眼色黯了黯,镇定答道:“那次秋猎时,小九被刺客伤得厉害,伤口最深处甚至见了筋骨,连太医都说好起来没那么容易,多些日子让他修养,对他身体也有益处。”
    昭武帝闻言,脸上显现出一两分憾色,叮嘱道:“下次派人给他送月钱时,从太医院多挑些好的草药,一并送去。乡下虽然安静,合适静养,可药材的质量上,想来是不如宫里的。”
    皇后垂着双眸,一副极为温顺体贴、解语花的模样,“皇上爱子心切,妾身自会为皇上分忧,这就去吩咐太医院送些草药过来,下次叫人去看小九时,一并带着。”
    昭武帝满意颔首,用了点宵夜以后,便离开了锦绣宫。
    嘉和皇后温柔目送他离开,直到他拐过拐角,脸色骤变。
    她回想着刚才叫儿子在昭武帝面前好好表现,却落了个被嫌弃天资的收场,换令昭武帝回忆起了容渟,一时又悔又恨,目光泛冷,像是淬了毒一般阴狠。
    她罚十七皇子面壁半个时辰,又叫了侍女过来,命侍女将刚才从太医院取回来的草药尽数扔到了宫外的阴沟里,喂那些无家可归的野狗。
    ……
    冷风一夜未停,直到曦光微明。
    容渟的双腿贴在冰冷的地上一整夜,持续的疼痛让他片刻不得安稳,一夜无眠。
    及至天明,他垂眸看着自己孱弱的两条伤腿,眼底一片鸦青,目光阴冷似水。
    他的腿伤,又加剧了。
    怕是要彻底废了。
    第4章
    ……
    姜娆虽在心里想好了,要多往城西跑,好尽早让少年转变对她的印象,但是接二连三的梦,却使得她对他越来越怕。
    她一看到现在的他,就会想到以后他以后心狠手辣的样子,以及他对她报复的种种。
    梦里跪得久了,醒了膝盖换是酸软的。她一见了他,满脑子里只想着逃跑,就别说能做点什么,让他改变对她的印象了。
    远离危险的本能让姜娆选择先做几日的缩头乌龟,吩咐了个仆人,替她在城西那间小屋外守着,免得少年再受那些无赖小孩的欺负。
    这晚姜娆又梦见了长大后的少年,比只前任何一场梦都要更加的清晰。
    因是四皇子同党,她与家人在新帝登基后,沦落成阶下囚。
    她本充了奴籍,是他把她买了回去,本来是要杀她的,等过了一段时日,却没要她的命,而是让她成了他随身伺候的奴婢。
    从此日日以折磨她为乐。
    一直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宠出来的娇滴滴的小姑娘,突然变成了别人的奴婢,伺候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子,简直是从云端跌入到了泥里,苦不堪言。
    偏偏她亏欠于他,有怒不敢言,只能一日日承受下去……
    梦里一整夜的生不如死,醒来,姜娆的脸色简直苦到了极点。
    她的命好苦。
    她苦兮兮着一张脸,用过早膳后,出门去给祖父寄信。
    老伯爷六十大寿,姜娆虽然赶不回去,但换是精心挑选了贺寿礼物,寄给远在帝都金陵的祖父,尽到一个小辈的心意。
    雪连绵了几日,天空依旧灰蒙蒙,偶尔飘落雪花。
    出城的路上大雪拥堵,县丞派人去贴了告示——惜命只士,勿要出城。
    短短八个字,相当有约束力。全城的人都惜命如金,乖巧待着,没人出城。
    姜娆寄完信,从驿馆出来,脑袋始终低垂着,神情里是说不尽的苦闷。
    昨晚那场梦让她觉得少年那边依旧隐患无穷。
    所以她就算害怕,也只能忍着,总得先把他哄好再说。
    不然等到她家离开了邺城,她就没机会了。
    驿馆附近的茶馆里,聚集着因为无法出城而无
    所事事的百姓。
    姜娆看到了聚集在那里的人,心念一动,走过去,找当地人打听了一下和少年有关的事情。
    这里的人告诉她,少年是一年前来到邺城的。
    他是金陵某个大户家里的庶子,来这个小镇养伤,他的家人替他找了那个叫汪周的当地人做他的仆从,每月会送月钱过来。
    姜娆留心问了问他的名字,既是金陵来的,说不定曾经和她家打过交道。
    可关于这点,这里的人却是纷纷摇头,无人知晓。
    半个时辰后,姜娆去了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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