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去给父亲上柱香吧。”荣呈玉也起身,走在前头。
荣呈言走在荣呈因边上,轻轻拽了几下她的衣袖,她偏头,见他欲言又止,便干脆出声问他何事。
“皇后娘娘,真的,真的是皇后娘娘杀了父亲吗?”昏黄烛火间,荣呈言纯真的脸上尽是茫然,错愕与疑惑。
荣呈因沉默点头。
他却瞬间哭了出来,“我,我,我好想父亲,呜呜呜——”
走在前面的荣呈燕和荣呈玉闻声顿住,原来紧绷的神情露出了裂缝,撕裂的伤口越来越大,长大成人的孩子,也终于兜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荣呈燕走过去,将荣呈因和荣呈言揽入怀中。
一声声哭泣充斥着整个荣安侯府的夜晚。
月色之下,是最皎洁的亲情所在。
*
荣呈因又做噩梦了。
连着两日,她都梦到了母亲。
梦里的母亲不会说话,只会用阴郁的眼神看着她,抚摸她,重复这个动作,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从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只在云家见到过一张她旧时的画像,画像上的人很是明媚,笑意妍妍,骄傲不已。
所有人都说,荣呈因虽然长的与她母亲一点都不像,气质却是如出一辙。
那是千娇百宠的侯府嫡女生来就有的傲气。
她怔怔地坐在榻上,回想着方才母亲的样子,可是记不住,怎么都记不住。
她只记得那一双含情的水眸,带着哀绝,静静地凝望着她。
分明该是温馨无比的梦境,荣呈因却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裹在棉被里,瑟瑟发抖。
母亲的神情与春日的湿冷叫她一夜难眠。
“你这是被人打了?”
荣呈玉见她精神不大好,以为是昨晚思虑父亲过度所致,便想着开口叫她开心些。
没想到惹得荣呈因嘴巴一撇,他立马遭了荣呈燕一记眼神。
“阿因是怎么了?”荣呈燕一手覆在她手背上,关切道。
荣呈因好半晌才回神,见他们都看着自己,忙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想母亲了。”
荣呈燕一怔,霎时明白过来,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这也是应当的,阿因若是想母亲了,就去看看吧。”
“嗯。”
荣呈因舀了一勺百合莲子,心不在焉地应着。
张印舒到了该上学堂的年纪,今日正巧约了夫子相见,荣呈燕便不能陪她同去,而荣呈玉得上朝,荣呈言也得上学堂。
荣呈因一圈瞧下来,惊觉如今家中最闲的人就是她了。
虽隐隐也能察觉到荣呈因脑子没什么问题了,荣呈燕却还是放心不下,吩咐了孙嬷嬷陪她一同前往。
直到被安排着上了马车,荣呈因才想起来,陶珏说过,今日要来见她。
可马车已经开始驶动,她瞧了瞧天色,想着回来后再见他也不迟,便没叫停车夫。
“小姐小心着,山上刚化了雪水,正是湿漉难走的时候。”孙嬷嬷和红雨一左一右伴在她身旁,生怕她摔着。
荣呈因母亲的牌位放在西郊的白云山上,据说是因为母亲生前信奉道家,白云山上的白云观,便是最好的去处。
白云观不比灵泉寺方便,荣呈因统共也没来过几次,这回更是路湿难行,几人花了好大的精力才上了山。
荣呈因在孙嬷嬷的指示下,为母亲焚香祷祝。
看着眼前冷冰冰的牌位,她心里总觉有些凄凉。
按理说,母女连心,母亲是因为生了她才导致身子受损,与世长辞,可她为何对母亲,却始终没办法亲近起来?
她该感恩,她知道的,可除却感恩,她对母亲的想念,不及父亲半分。
她想,怪不得她与外祖母亲厚不起来,她与母亲都尚且如此,同外祖母,更是不可言说。
孙嬷嬷陪着她在观里走着,她问:“嬷嬷的母亲,可还健在?”
“小姐说笑了,老奴的母亲,早在瑞安年间就去了。”
“那,嬷嬷与自己的母亲,感情可是深厚?”
孙嬷嬷一愣,略有些明白过来,点头答道:“是深厚。乡下家中,向来只看重儿子,好的都得留给儿子,女儿随便给口饭吃,能养活就行了。老奴的母亲却不是,虽说她不能叫我们过上多富贵体面的日子,有好东西时,却也总是想着每个孩子都有一份。老奴家中六个兄弟姊妹,无一不感念母亲的。”
“真好。”荣呈因轻叹了口气,“可是我连母亲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
孙嬷嬷赶紧宽慰她:“小姐莫要伤怀,您是夫人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宝贝,若是夫人还在,定是见不得您如今这般满面愁容。”
“可是,母亲待我这样好,我却连记都记不住她,我实在不孝。”荣呈因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吓得孙嬷嬷又是好一阵安抚。
盛都的春日阴晴不定,瞧着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便已吹起了风,下起了雨。
雨天路滑,下山的路更是难走。
心里装着事的荣呈因,不负众望,一屁股跌在了山间泥泞的小道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是过渡章~
明天开始搞事情!
小剧场:
皇帝:滚回你的东郡去!
陶珏(看向荣呈玉):他叫我带着你妹妹滚回东郡去~
荣呈玉:你当我是没长耳朵吗?!
第三十六章
“这是怎么搞的?”
荣呈玉看着榻上发烧昏迷的荣呈因,心下着实有些着急。
红雨在一旁急得不行,跪在地上期期艾艾道:“白云山本就路滑,又,又下了点雨,小姐思虑夫人过度,奴婢们伺候不周,她就,就……”
一句话哆哆嗦嗦说不完整,荣呈玉听了个大概,不耐烦地挥手命她退下。
满身泥泞的红雨这才离开。
已洗漱干净的孙嬷嬷赶过来,低声唤了一句“侯爷”。
荣呈玉看她。
孙嬷嬷躬身道:“侯爷,小姐的烧可好些了?”
“滚烫得很,不知何时才会退下去。”荣呈玉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担忧的神情并未退下。
“是老奴伺候不周,还请侯爷责罚。”孙嬷嬷忽的跪了下去。
荣呈玉甚烦这样的场景,赶紧叫她起身,“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赶紧起来,她最近心事重,我是知道的,也不能全怪你们。”
孙嬷嬷起身,紧蹙的眉头却半分不退,她望着荣呈因,心疼道:“侯爷,恕老奴多嘴,小姐近来,似乎很是想念老爷夫人。”
荣呈玉叹一口气,“我知道。”
“不若,叫小姐与云老夫人呆一段时日试试,毕竟那是她的外祖母,或许也能稍稍减轻几分小姐的思母之心。”
“不成。”荣呈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阿因与外祖母向来不亲厚,去了也是无话可说,还是算了吧。”
孙嬷嬷还欲开口,但一看见荣呈玉严肃的神色,便又住了嘴。
“爹爹,爹爹。”
突如其来的几声嘤咛打破屋子一时的寂静。
榻上的荣呈因双目紧闭,嘴里不住念叨着“爹爹”,“爹爹”……
荣呈玉回头,见她血色全无的一张脸上满是汗水,赶紧吩咐嬷嬷去打盆热水来为她擦拭。
热帕子替她擦过细细密密的汗珠,擦完一茬又冒出一茬,荣呈玉擦着擦着,终于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喊了人去请郎中。
荣呈因的手不安分地动着,郎中把脉又花了好半晌的功夫。
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后,郎中起身回话:“回禀侯爷,三小姐这似乎,是梦魇。”
梦魇?
好端端的怎么会梦魇呢?
荣呈玉神情古怪,又唤来孙嬷嬷,问她:“今日在白云山上,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孙嬷嬷老实答道:“小姐同老奴说了许多关于夫人的话。”
“夫人?”
荣呈玉一怔,他知道近来荣呈因很是多愁善感,思念父母,却想不到这小丫头,竟思虑到如此程度。
好看的眉头逐渐拧成一股麻花,荣呈玉喃喃道:“莫非真要把她送去云家呆几日?”
正想着,外头忽又有人来报,说有个姓崔的候在门外,要给三小姐送东西。
姓崔的?
荣呈玉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姓崔的,除了那个倒霉催的崔启,他们家还能跟哪个姓崔的扯上关系?
何况,那个崔启不是已经死了?还有哪个姓崔的能上他们家的门来?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干脆自己出门去看看送信的人。
等在门口的人见到出来的是个男的,不禁有些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