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氏女朝露,见过武判官大人。”曲朝露屈膝行礼,轻轻的声音像是敲击薄磬的玎玲。
岑陌旋即回神,一脸喜色道:“就你了!准备一下跟我去城隍庙。待会儿就你给城隍爷陪酒,可得让他尽兴了!”
陪酒?曲朝露矍然一惊,这是将她当作优伶舞伎,于宴席上讨达官贵人的欢心?
这么一想,神色便凝了下来,曲朝露道:“武判官,我生前不做这样的事。”
有谁私底下冷哼了一声,窃窃私语的讽刺起曲朝露来。
岑陌没搭理他们,对曲朝露笑着解释:“露娘子误会了,我们只是想找个赏心悦目的娘子给城隍爷斟酒,算是共同迎接他上任。我们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他又殷切的道,“我在地府里找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你这样合适的。这事啊,非你莫属,赏金丰厚,不会让你白忙活的。你就别推脱,给我个面子好不?”
曲朝露是想推脱的,只是对方都这样说了,她一个小小的水鬼又怎能不从。且对于岑陌的人品,曲朝露还是有所耳闻的,眼下也只有答应的份儿。
她浅笑:“恭敬不如从命,我这就回房准备一下。”
“好,我等你。”
婪春忽然刻薄的说道:“武判官,不是奴家多嘴,实在是这曲朝露品性恶劣,可不能污了城隍爷圣驾!这曲朝露可是偷汉子被沉塘的,您放心这种人坐在城隍爷身边吗?”
岑陌吃惊的张张嘴,不太相信的看了看曲朝露,默了默,对婪春说:“既已入阴曹地府,身死不问生前事,相信这位露娘子也有分寸。”
婪春被这话给噎住,恨恨的抽着嘴角。
曲朝露看了她一眼,没理她,又问岑陌:“不知新任的城隍爷是哪位?”
岑陌唇角的笑慢慢的灰败下去,他说出城隍爷的时候,没有任何开心的成分,反像是痛苦的叹息:“是东平侯啊。”
曲朝露惊住了,而此刻不光是她,所有人都惊住了。
东平侯,神策将军严凉,卫朝的武魂,国之栋梁。
正是他在数个月前被咸祯帝连发八道谕令召回豫京,以涉嫌谋反之罪,投入监狱。自此,没有严凉的战场上卫朝溃不成军,异族南下,奴役无数百姓。
卫朝的武魂啊,原来他也死了……
曲朝露扯了扯唇角,笑容里尽是对世事无常的无奈。
对于死去的水鬼来说,他们可以通过鸳鸯湖抵达阳间,也可以走地府的道路。像现在,曲朝露和岑陌就走在地府的街道上,走向远处巍峨森严的城隍庙。
地府的城隍庙是阳间城隍庙的投影,阳间把城隍庙建成什么样,地府就给映射成什么样。曲朝露逢年过节都会和妹妹去城隍庙里上香祈福,一模一样的建筑群,一个在生机勃勃的阳光下,一个在暗无天日的地府里。曲朝露心中有些空落,她和岑陌从许多前来瞻仰新城隍的鬼魂身边走过,踏入了城隍庙。
“岑将军。”听见曲朝露忽然呼唤了自己生前的称谓,岑陌有一瞬的恍惚。
他停下脚步,拱了拱手,“露娘子怎么了,请说。”
“岑将军,你和东平侯是怎么死的?”
岑陌脸上又升浮起悲痛,答道:“侯爷死在狱中,我得知侯爷的死讯后,愤懑不已,在第二天去街上点火自焚,追随侯爷而去。”
好惨烈的死法,倒真是忠烈义士。岑陌继续道:“我和侯爷在地府相会,像我们这样死于非命的人,是不能在头七轮回转世的。只没想到过了半月,咸祯帝下旨封了侯爷为豫京城隍,统辖豫京地府。天上的神仙们这便把上一任城隍爷升调走了,由侯爷上任。我和侯爷多年战友,情同兄弟,他任命我做武判官。这样我们两个就在阴曹里作伴,日后百年千年的守护豫京。”
“我知道了。”曲朝露只能这样回答。
新城隍上任,地府的鬼魂们陆陆续续的全都来了。他们聚集在城隍庙前的宽阔场地上,远远看着身着官袍的城隍爷立在庙前。
昏暗黑沉的天空半是如滴了墨汁一般透出黑意,半是地府里幻紫幽绿的彩霞,如铺开了长长一条织锦。这样阴森迷蒙下殿宇重重的城隍庙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气势,而立在那里的城隍爷高大挺拔,身姿如松,无法抹去的震慑之气扑面而来,让曲朝露不由印象深刻。
城隍爷的身边还有新任的文武判官、各司大神、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日夜游神。
岑陌举着城隍爷的上任书,向所有鬼魂们宣读。
这一任城隍爷的封号是“明灵”,享正一品王爵,敕封“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
不用说,这封号是咸祯帝赐的。城隍爷不但入了神籍,也是人间帝王派去地府镇守、保卫城池的封疆大吏。
上任的仪式按部就班的进行,曲朝露随着所有的鬼魂一起,俯首叩拜。
待仪式结束,阴曹摆上了流水席,供众鬼们享用。而曲朝露则被岑陌带进了城隍庙主殿,一眼就看见坐在神像下的城隍爷严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