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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汽漫袭。
    早到的陈愿打开教室窗子后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凉意。有毗邻的教二楼阻隔,这里当然不会吹来风。
    第二十叁日清晨。女生一如既往上天台能看到那辆车的背角。
    第二十叁日。那个月夜后的。
    她没再见到他。她找到了极有可能是他家的房子。煞费苦心调教了他的猫。日复一日纸鹤传信。然而,她昨晚没有见到猫脖子上的铃铛与折纸。
    可能,陈愿一级一级台阶往上,二教楼高七层,被当成废纸丢掉了吧,六楼的楼梯间窗口,她终于感觉到了晨风的凉意。
    随即打了冷战。仿佛冷风吹进心里。
    她好不容易才系上去的。每系一个纸鹤,包括她想写些什么的时间,比解任何一道数学题都更久。
    可就像想很久,却最终只写了无关紧要的一句话一样,她怕他有意回避。
    而那些纸鹤果然被清理掉了。
    跟她在自己脑中剔除掉真正想说的话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把她清理掉了。从他的生活中。
    只需要照常做他该做的事情就可以,连改变都不需要。
    哐——
    天台的顿重铁门被她奋力打开。
    凉风鱼贯而来。
    陈愿大口大口呼吸,刚刚的窒息感也许因为爬楼梯过分投入,也或许因为别的。
    但,呼——,现在好多了。她站在空旷且破败的楼顶平地上,无论如何她是特别的那一个,她这样想着,在堆积众多废旧杂物的无人天台。
    风吹干她的冷汗。
    她想,今天晚上她终于可以老老实实回家了,然后老老实实睡去,什么也不想。
    晨风撩掠,她缓缓走向那个背角处。
    去年这个时候,她偶然发现的,从那里可以眺望整个西区,西区——姐姐在艺校中心和KINGHOME之间来回周旋,舞蹈老师或者娱乐城服务生;往前靠左是妈妈所在的宜嘉服装厂;往右靠近她的是西区医院,爸爸疼痛难捱时,那里是希望之地。
    她远远眺望,仿佛真的能看到什么东西。她长久恒定的在离开家后迅速遥望家人们。好像为了表明和她们同在一样。
    攀爬楼梯的肺烈呼吸,她也在努力着。
    那天她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来到这个意义独特的背角,自认忠诚的看向她有些晦暗的西区风景,看它有些颓丧的保险大楼,新起的楼又像先天不足的畸症患者横七列八环绕在侧;低矮旧民居犹如缝补漏洞的布板,杂乱的拼接,电线杆穿针引线拙劣又突兀;看不到路面的小巷道或许真的不需要被视线印刻,反正没人愿意记下来,用以回忆。
    风景。只要远离,一切都是优美的风景。
    许策他,就是这样跳进她的风景里。在她眺望完远景后,视线所落。
    他,以及其后的整个西区。一切衔接的犹如故意编排。
    他被她观望,他一无所知。
    许策抽烟的动作和他精悍儒雅的清冷气质太不兼合了,他静默不语,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连看看人间都是对那双深瞳眉眼的亵渎。
    可他掸掸烟灰,落拓不羁的纨绔点着香烟,随性散漫碾碎烟头。他不知道自己正被窥探着吧。
    因为他一次也没抬起过头来。
    他毕竟只是个人。
    风,还是雨季来临前的固有腥风。陈愿穿着唯一的一条裙子往前走,裙角飞扬。
    她的西区在阴郁的梅雨季里模糊又暗淡。每天都看的风景。一次也没有出现意外。
    她知道,不会有人在那里满足她的期待般站定,那个人,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景的一部分。
    她即便在此地一眼万年,也终究不可能使他有任何触动。保险大楼不会焕然一新,新住宅区仍旧挡住光,芜杂的电线会一直暴露在贫穷的空气中,走道上的积水将永远被大家视而不见。
    该如何看向你,世界失色,用我自己眼里的光?
    风景,本就是光与光的碰撞与交织。
    陈愿觉得悲哀又新奇。
    她总在万念俱灰的时刻迎来痛彻心扉的转机,死灰复燃不是褒义词,词义辨析题里不知出现过一次。
    然而,她垂目观望。用眼里的光与泪水看向也在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她的许策时,忽然觉得这个词竟充满斗志与昂扬。
    一种挫骨扬灰的悲切昂扬。
    她这样看着他。
    他被她掳获,她一无所知。
    蔡雨佳说她很害怕。送完热牛奶桶回教学楼途中,她突然这样说。对陈愿。
    你有没有那种感觉,想要抱怨,却怕被听到。但实际上就想让他听到。的那种种若即若离的愤恨。
    林荫道上,葱葱郁郁的梧桐树投下巨大阴影里。只有她们俩。
    陈愿没有作声。
    只默默朝前走。她身后的女生则因为这沉默泄气般苦笑一下。
    如果觉得无法忍耐,就去改变。之所以害怕。可能还没够,经历或者情绪的累积还没够。所以畏惧不已,游移不定。
    陈愿这样说着。然后看了看身边的人。露出的讶异表情。
    不知是惊叹她的话还是料不及她会回答。
    而后发出一声叹息。温切绵长。如同即将到来的霖霖雨季。
    只要意志足够稳定,目的足够清晰。进或者退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
    陈愿伏在书桌下想到了自己早上回答蔡雨佳的话。抱怨、愤恨与恐惧。尽管她并不清楚那个女生在惊惶不安些什么。
    但她自己,除了清晨楼顶与他对视过的刹那几秒,一整天都被他视为无物的她自己。
    他的确来了学校。然而什么都没有改变。他如日如常地谦和肃正。
    甚至不看一看她。在她鼓起勇气特地走向他时。
    这个可恶的男人。
    女生难耐的在桌下曲伏着,暗自腹诽道。
    然后听到磕磕有度的脚步声,再然后,一双笔直的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半小时前她交了晚自习的练习册然后提前出教室,这双腿的主人只面无表情瞥她一眼,然后示意她可以下课了。
    他的课,提前完成课业任务可以早退。他自己定的。
    陈愿于是有机会伏击他。
    她如此激动又热烈的静静等着他。然后他终于坐下。
    害怕么?看得到却无法触碰,才是她最恐惧的事情。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不因为害怕。
    她向他伸出手去时,缓慢又轻柔,她不害怕。但为了让她的许策避免这难料的惊情,她只得热血沸腾又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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