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阿斯嘉德的一般成员,显然,霍恩海姆对于这个问题有着更深入的认识。
“他们已经出发了。”作为阿斯嘉德现在的实际掌权者,霍恩海姆自然有渠道能够了解到苏君炎的动向。
所以说,阿斯嘉德城里的那些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当然,这并非是说苏君炎在阿斯嘉德有着超出他们想象的影响力。
事实上,在清除掉了那些始祖派的信徒以后,阿斯嘉德城里已经没有任何别的声音了,所有人,都绝对地忠诚于奥古斯丁,忠诚于圣堂。
不存在背叛的可能。
只能说,目前阿斯嘉德的现状之严峻,以及不久前的那次战败,让一些有识之士已经可以分析出海对面的那些同类下一步的举动。
以及,阿斯嘉德人现在极大的不自信。
“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恐怕很难挡得住苏君炎。”偌大的圣堂中央教条之中,西西门夜楼坐在侧席,整个人显得极度的萎靡不堪。
他在过去两百多年里,很少出现在圣堂里,尤其是在霍恩海姆掌权以后,他几乎不再踏入圣堂一步。
但在如今,当他已经如同风中残烛,他还是来到了圣堂,在放下了对武道的执念以后,他也放下了对于过往骄傲的坚持。
他还是心系这个种族,并且想要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做出贡献。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一个武者,若是武道被斩断,那么纵然是像西门夜楼这样身体机能极其强大,其实还能活上很久的人,也会急速衰老,在很短的时间内死去。
一个人在死前往往想要做一些一辈子会后悔的事情,和一辈子绝对不能后悔的事情。
后悔的事情他已经做了。
尽管在东海岸一战回来以后,李拔魔失踪了,也许在他死之前,他都不可能再见到李拔魔了,但至少,他能够感觉到李拔魔带着他的传承,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无论以后会怎么样,起码,他的传承会一直流传。
而他现在就是要来做那件一辈子都绝对不能后悔的事情的。
什么事情,做了,就一辈子不能后悔?
爱上一个人?
杀死一个人?
还是,彻底地死去?
“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来说,就算是苏君炎不来,要是再得不到充足的补给,三个月以后,整个阿斯嘉德的人都要死。”霍恩海姆说出这些话,显得无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来了,只是加速这件事情的发生而已。”
“……”西门夜楼沉默,很久,他缓缓站起了身,“我去见苏慕白。”
苏慕白,是一个很关键的人,他是苏君炎的父亲,曾经的北地之国之王,理论上,他足以钳制住苏君炎,还有他麾下的北地大军。
“不用了。”霍恩海姆摘下了自己崭新的金丝边眼镜,轻轻地擦拭了一下,说,“我去见过他了。”
“他儿子恨不得杀了他。”
一个,绝对的坏消息。
所以,也是无路可走了。
只有……那条路了。
西门夜楼想起这一点,忽然松了一口气,本来,他今天来,就是为了那件事来的,还有什么可侥幸的呢?
“我去见圣徒阁下。”他说,很平静,没有人知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里是不是很汹涌。
霍恩海姆也不知道。
“你确定吗?”霍恩海姆不知道西门夜楼的心情,却知道西门夜楼去做的这件事本身代表的意义。
一旦做出了这个决定,很多事情,就再也无法避免了。
“有时候我想,也许我们这些年的野望,其实都是一场空想而已。”西门夜楼叹息,他真的已经是个老人了,连从前永远挺拔的脊背,都显得佝偻了,“就算我曾经强大的可以打开天地,也终究逃不过衰老和死亡。”
他说完这句话,开始转身,朝着圣堂更深处走去,那里面,是最终教条的入口。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霍恩海姆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显得居然有点飘渺。
“当年就知道了,苏慕白走之前,来找过我,他告诉了我一切。”西门夜楼站定在门口,想了一会,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能是不想屈居于苏慕白之下吧,也不太相信,就没有跟他走。”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我开始掌握这个世界的力量的本源,我就知道,苏慕白说的那些东西,应该都是真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的命是圣徒给的,他要,就给他拿去好了,而且,其实我也已经想明白了,阿斯嘉德,从最开始,就是个错误。”
“如今,这个错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要是以这种方式,说不定也不错呢?”
“起码……大家也许还能看到真正魔种君临天下的时候吧?”
他说完,踏前一步,没有再停留的意思。
“西门……”霍恩海姆的声音,这一次,居然有些颤抖。
“恩?”西门夜楼的声音也有些沉闷。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觉得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吗?”
“没有。”西门夜楼想了一会,说。
“我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你不该让我去杀我弟弟。”
“对不起。”
“没关系。”
脚步声,渐行渐远。
最后一句话。
“西门,我们是不是朋友?”
这句话,他说的很轻,西门夜楼也已经走的很远了。
被提问者不可能回答,提问者也其实不想得到答案。
空无一人的中央教条里,霍恩海姆重新戴上了被他擦拭的圆润光泽的金丝边眼镜,他双手交叉着,双臂靠在长长的黑岩木议事长桌上。
金丝边眼镜后面是深邃而没有任何一丝波动的眼眸。
这个夜晚,有个男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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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每本书结尾的时候,总是会写死很多人,倒不是我的恶趣味,只是很多人,只有死去才是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