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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研究着我的脸骨,表情有点犹豫。
    “喔是吗?那很好啊,你就再接再厉。”我真是佩服以前的我。
    当我走出整形医院时脸上还贴着厚厚的纱布,天已黑了。
    纱布底下是密密麻麻的缝线,明明麻药还没退,却有一种微微发烫的肿胀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无所谓,不过有点好奇倒是真的,等到过几天纱布打开就会揭晓我下一辈子的模样。
    脸算是搞定了,我还有胸口上的刺青要处理。
    雷射是无法将刺青完全处理干净的,我脑袋里残留着这样的知识,所以我得找一个刺青师傅将这条燃烧的火鱼给好好改造一番。
    正当我想随性寻找刺青店的时候,一张贴在电线杆上的黑白广告单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简单写着“刺青店”三个字,以及一个用麦克笔粗略画出的“往上”标志。
    嗯,没有住址,只是单纯的往上啊?
    这里是靠近一个大公园的旧街区,四周都是老公寓,电线杆旁的公寓没有门,那个往上的标志多半就是指这里吧?我半信半疑走上楼,直到最顶楼才看见那间加盖出来的怪店。
    那简直是一个凭空独立出来的小房子,窗明几净的,门口还种了一堆碍眼的花花草草,不知道是不会做生意还是不想做生意,老板单单用一块画布写着“刺青店”三个字就算作开张,或许我是这个月唯一的客人也说不定。
    我走进去,一个年约三十初岁的女刺青师穿着宽宽大大的T恤在里面翻杂志。
    与其形容这个房间,不如描述她。她的头发很长,腿很细,什么颜色跟情绪都没有的一张瓜子脸,让整个眼界所及都散发出一股令人不想发出声音的素净。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
    “我要刺青。”我说。
    “好。”她答。
    她拿了一条黑布给我。
    我很自然地就将眼睛蒙上,然后躺在床上。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只是静静地等待发生在我身体上的第一个动作,而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我猜她只是看着我。观察着我。或在想一些我无从得知的事情。正当我忽然对自己刚刚那默默遵循的蒙眼行为感到诧异的时候,她的针已在我身上刺动起来。
    见鬼了我以前肯定也来过这里吧?
    肯定吧?我有一种可悲的、轮回的、坐如针毡的直觉——会不会,我身上每一次的刺青都是这个女刺青师的杰作?黑白脸、甲虫、燃烧的金鱼。如果我以前来过这里,等一下离开的时候一定要杀了她,免得她……免得她……免得她什么?她能对我做什么?
    当蒙住眼睛的黑布解开时,天已经亮了。
    阳光从屋底上的玻璃遮板透下。
    我看见那条燃烧着火焰的金鱼依旧存在,只是我的胸口多了一把电吉他。电吉他的图案是流焰四射的火焰,金鱼变成仅仅是象征性的点缀。
    初晨阳光的温度洒在我的新刺青上,令我更加喜欢这把电吉他。如果在某日某地我重新启动了,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身上这把超摇滚的火焰电吉他,一定会坚定地朝我真正的梦想用最短直线的距离飞冲过去吧!
    很好看,我在心里说。然后我看见我放在地上的那两把枪。
    原来这个女刺青师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故我地做着她唯一该做的事?
    “你认识我吗?”我慢条斯理将那两把枪捡起来。
    “拿去。”她伸出手。
    但不是讨钱,而是给钱。
    “你付钱给我?”
    :“刺青是我的兴趣,不是我的职业。”
    :我狐疑地接过那几张钞票。
    :几乎懒得再看我一眼,她直接躺在床上睡觉了。
    我看着她。刚刚为了接过她给我的钞票,我顺势将那两把枪插进腰后。
    我想,特地再拔出来一次是有点太矫揉造作了。
    我帮她将门带上。
    离开刺青店的时候,我只剩下一个问题。
    ——下一世的我究竟何时重生?
    Chapter 45
    脑袋里的记忆炸弹迟迟没有炸开。
    算一算,打我从泰国回台湾后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实在让我很心急。
    前一阵子用子弹清理火鱼在这个世界留下来的痕迹,让我勉强有事可做,但浪费完那些子弹之后我又陷入无人可杀的窘境。肯定是因为无人可杀,我的眼泪又开始不自主地流下来,让我恨不得把眼睛给挖出来。
    明明我烧光了所有的证件,改变了面容与刺青,期待着人生忽然重新启动的那一刻,那为什么我又开始如此暴躁?
    我又回到了精神科诊所。
    我当然没有挂号,直接踢开门就走进诊间。
    诊间里除了那个正在削苹果的医生,还有一个正在地上做伏地挺身的中年男子,我很想马上掏出枪将他的健身疗程强制结束,不过那医生先了一步,弯腰在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耳边轻轻说了一些话。男人两眼空洞地站起来,满身大汗穿上风衣用慢跑的动作离开。
    我想医生是用催眠的方法在帮这个中年男子减肥吧。
    不等我开口,医生就将那颗苹果丢向我。
    “我问你,我脑袋里的……”我尽量克制我的怒气。
    “两只眼睛都被血丝爆掉了,我看你还满脑子想着杀人吧。”医生直截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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