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天资就不高,这些年事事都由着妻子打理兜底,愈发被照顾地不能自理。先前掉进贼窝也是万幸,有个桃金娘为她斡旋,才有幸捡回一条命。在追查匪寇的节骨眼上,苦主家又被点了一把火,惊动了衙门和顺天府,大半夜来了乌泱泱一群人,把薛府围得水泄不通。
火势并不大,甚至没蔓延开就灭了,只烧坏了几个灯笼,没有任何受伤。不痛不痒。真正令他难以启齿的是他妻子消失的理由。不敢说实话,却又不得不面对诘问,只得装成惊魂未定来搪塞,胡乱编了个理由,看师爷一本正经的把他的瞎话记录在册,一阵阵头皮发麻。
他辗转反侧,送走了朝廷的人后也迟迟不能入睡,在空空荡荡的寝屋中从天黑坐到天亮。
后来天色大亮,他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慌意乱,才昏昏沉沉睡了。
梦中他见到了自己温婉娴雅的美丽妻子,她温存地靠近自己,露出天真又羞涩的笑容,用满怀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脱掉了衣裳,大胆又生涩地接纳他,包容他。他又是愧疚又是满足,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赌咒发誓说今生会好好待她,再不和她生嫌隙。
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的枕畔空空如也,只有裤子是濡湿的,好像在无声的嘲笑他。
傅明晞根本就没有回来。
薛成和五味杂陈,洗了个凉水澡后才稍稍恢复了些。他什么也吃不下,独自去到了书房放空。
时至今日,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会相爱甚笃的妻子走到今天这一步。
因为桃金娘吗?似乎在桃金娘之前,她就对自己处处不耐了。
对了,遇见桃金娘是因为他要买花。买花是因为她让自己参加花会。参加花会是因为……她突发奇想?
不对。薛成和仔细回想,终于从模糊的记忆里翻出了那个天清气朗的晴天。他陪妻子去南山寺上香,正好遇到庄蔓,知道她怀了第叁个孩子,当时杪杪脸色不太好,大抵是有些不平。后来在回去时,忽然就提起了花会的事情。
不对不对……
花会与求子,两不相干啊。
薛成和心头一跳,忽的有种微妙的感觉。他隐隐觉得,或许想明白了妻子想要自己参加花会的原因,一切的谜团就能解开了。只是,他或许……不见得会想要知道那个答案。
“大人。府上的东西都清点过了。”
书房的门被敲了敲,丹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是杪杪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有着傅家的优良传统,办事利落,雷厉风行。昨夜府上遭了火,就意味家已经被盯上了,在衙役建议之前,她就已经有条不紊的指使着人开始检查府邸,清点家当。
只是这种事情,他从来都不管的。
薛成和知道即便傅明晞这时候回来了,恐怕也不会管,所以打起精神,叫人进来了:“怎么样?”
丹枝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奉,神情古怪:“什么都没少。独独多了这一样,在大人的东西里。”
自上回分家之后,库房里的东西就分成了叁拨。傅明晞的、他的、还有两人婚后分不清的。丹枝说手里的这个信封就夹在他前几天才放进库房的旧书里,说显眼也不显眼,说新又很新。
他一头雾水,拿过来一打开,里面是厚厚一迭银票。
“……这是我的吗?”掂量了下厚度,恐怕有叁五千两。这可是他从来都不敢想的巨款。于是又摇头,“这不可能是我的。”
银票是万永商号的,上面的日期很新,是今年叁月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线索。
丹枝问道:“要是官差再来问,说不说?”
薛成和举棋不定,“……夫人回来了吗?”见她摇摇头,轻叹了声,“等她回来问问吧。说不定与她有关。”
“好。”丹枝这样应了,却没有退出去,一脸忧愁的说,“大人,夫人去哪里了您不知道吗?昨夜……她明明是在府上的呀!小芸还说昨夜是亲眼看着夫人跑出去的。大人为什么……要向官差撒谎。咱们家本来就被贼人盯上了,夫人她体弱多病,万一有个叁长两短,可怎么办!”
薛成和一愣。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时他实在太慌乱了,生怕暴露了自己对结发妻子做得下作事。后来光顾着自怜自艾,一肚子委屈颓唐,哪里想得到这些。毕竟在他心中,傅明晞除了不能生孩子,就是无所不能的。她可以云淡风轻地处理好任何事情,自己插手反而是累赘,他早习惯了做她的后盾,负责锦上添花,甚至,从没有想过雪中送炭。
“……没事。她,肯定没事。”
语气却没什么说服力。
丹枝急得要哭了,可理智不允许她顶撞主子,到底没说什么,含着泪走了。
薛成和无奈,头也跟着痛。
看着一桌的公文杂书,堆得像山,他看得压抑极了,随便抄起一本就砸了出去。书斜飞去一边,砸落了收纳在里面的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哗啦啦掉了下来。
愈发心烦了。
其实他不太爱下棋,还是傅明晞喜欢他才去研习,不过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他们很久没有心如旁骛的坐在一处说话了,遑论下棋对酌了。上一回下棋好像还是……
薛成和心头仿佛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
上一回他下棋,就是那日在南山寺偶遇了陪同母亲来参拜的小郡王,白无祁。
从前并不觉得,这会子回想起来,他忽的觉得好巧。
照理来说,白无祁身份矜贵,年轻到甚至尚未及冠,自有一片天地和好友。自己不过是四品小官,既无出身也无实权,早早成婚,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那次和他在寺里见面,就十分的话不投机。可是……这些日子,他好像对自己格外亲近。
或者说是,对他的杪杪格外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