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紧张地领着程迎夏参观了一路,像是在接受领导检阅。
程迎夏也像对下属工作不甚满意的老板,锐利眼神四处扫过,始终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总让人以为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开始挑剔、批评。
小花的担忧没有成为现实,程迎夏除了问几句基本情况,也没有在话语里展露抱怨,即使她心里已经把节目组和远在千里之外的老父亲骂了千百遍。
最终两人来到房间里的时候,程迎夏才发现,竟然只有一间能住人的房间,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板床,铺着丑陋的大花被。
程迎夏抽了抽眼睛,感觉审美有被冒犯到。
床是双人床,比一般的双人床要小一点,勉强能容纳两人,她亲自上手感受了一下,这木板也太硬了。
突然想念家里的小破床和她妈硬要给她换的粉红床单。
硬不硬倒是其次,可一张床要怎么睡?和小妹妹睡在一起吗?救命,她从三岁开始就已经不和别人一起住了,突然来个人和她挤,她也太不习惯了。
这要怎么睡得着?
程迎夏不信邪地问:“只有一张床吗?”
小花弱弱点点头:“嗯嗯。”
家里就她和妹妹两个人,平时是睡一起的。
程迎夏再问:“我和你一起睡?”
小花再次点点头。
程迎夏的表情不悦,语气嫌弃,令她一瞬间有一点点难堪,那难堪藏在低垂的睫里,藏在无人问津心里。
她这样的人,的确是不容易被人接受的吧。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遭受明晃晃的嫌恶,她也觉得程迎夏并非出自恶意,可对方是城里来的漂亮姐姐,她将要相处一段时间的人,她想同她打好关系。
在这短暂的十天里,她想要尽力地讨好对方,她不希望对方讨厌她,她可以再乖一点的。
程迎夏无暇再顾及她人是什么反应,在语落宣判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心死,放弃提问。
可以拒绝吗?不可以,拒绝等于睡地上,还是泥地,她不行。
做人好难啊。
把行李归置到一边,程迎夏走出这间让人心情压抑的屋子,透透气,最后在门槛上坐下来,开始思考人生。
本就已经黄昏,夜幕很快便降临,眼前的世界同心里的世界一起黑了。
这是程迎夏进大树村“改造”的第一夜。
她哪里都不喜欢,哪里都不满意。
先说这个狗屁节目组,脑子进水,一辆黑车把她拉到山沟沟里,还过分地让她一个平时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人步行这么多里路。
手机不在兜里,不然现在打开微信运动估计能看到自己拿走路冠军。
再有她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未体验过这样艰苦卓绝的环境,跟以往的生活天差地别。
程迎夏没有照镜子,但她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很狼狈。
小花不敢去打扰她,默默去边角的厨房做了晚饭,端到程迎夏跟前,程迎夏没有接,她便放在一旁,默默走开。
一切都在以程迎夏的心情为前提。
程迎夏根本没有心情吃晚饭,看到没看一眼碗里有什么,总之后来小花收拾完厨房出来的时候,程迎夏已经不见了,而门边的碗筷一动未动,端过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再见到还是什么模样。
小花回到房间里,果然程迎夏已经躺下了。
晚上近十点钟,村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基本是快睡觉的点。
程迎夏饭也不吃,澡也懒得洗,换掉脏兮兮攒了一天灰尘的衣服,便躺下了。
孤零零躺在床上,她自嘲地想,没想到这趟变形之旅,首先治好的竟然是她的洁癖。
小花什么也没说,悄悄拿衣服洗了澡,回来便关掉了灯,摸着黑窸窸窣窣躺到了床的一边,手放腰际僵着身体,呼吸清浅。
夏末时分,蚊虫还很猖獗,不仅屋内嗡嗡叫着惹人心烦,屋外还有不明物种在争相奏鸣。
小花感受到床一直在响动,晃荡。
程迎夏一刻也没有安分,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这不是她睡觉的点,她在家的时候,此时应该还在和朋友喝酒,要不就是在网吧打游戏,经常玩到凌晨才能回家。
今天刚好是国庆节,小长假的第一天,她的朋友此刻应该玩的挺嗨吧,不知道少了一个人她们会不会玩的开心呢。
还有成凝姐,会不会有点想她呢。
太讽刺了,别人国庆她变形。
臭爹,成心不想让她好过,是亲生的吗?不会真是充话费送的吧?
难受。
程迎夏想念一起花天酒地的朋友们了,想酒吧新来的调酒师小帅哥了,想念她妈做的糖醋鱼了,想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了。
然后小花听见她哭了。
她哭的好小声,只有在抽鼻子的那一瞬间产生不自然的声音,小花才捕捉到情绪,猜测她可能是在偷偷掉眼泪。
“姐姐?”小花小心翼翼地试探。
程迎夏又吸了口气:“干嘛。”
她的哭腔太过明显,小花已能确定她确实情绪极度不佳,甚至已经崩溃。
“对不起。”小花睁着双眼对着头顶漆黑的一团空气,突然说。